第219章 玉刻三杰銘忠骨,雪踏千峰返故疆
太子府的書房里,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案幾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扶蘇正捧著一卷《禹貢》細讀,指尖剛劃過“黑水西河惟雍州”的字句,內(nèi)侍便輕手輕腳地走進來,雙手捧著一個紫檀木匣,躬身道:“殿下,胡亥公子派人送來了雕像的設計圖,說是按您的吩咐改好的。”
“哦?他倒真做出來了?!狈鎏K放下書本,接過木匣。打開匣蓋,一卷厚厚的桑皮紙鋪展開來,上面用墨線細致勾勒著雕像的全貌,旁側還貼著幾張小字箋,標注著材質、尺寸與銘文細節(jié)。扶蘇的目光從“三位一體青銅群像”的標題掃下,指尖緩緩拂過紙面,眼中漸漸露出驚喜。
設計圖上,李信的形象居于正中稍前——身披的將軍甲胄刻意刻出幾處殘破,甲片邊緣還帶著“刀痕”,左手拄劍,劍尖抵地,右手直指北方,眉峰微蹙,眼神卻銳利如鷹,仿佛正指揮士兵沖陣;左側的趙佗一手握著展開的獸皮地圖,地圖上隱約能看到貝加爾湖的輪廓,另一手輕扶劍柄,腳邊的馴鹿昂首而立,湖浪花紋繞著靴底蜿蜒,透著幾分開拓的從容;右側的蘇角單膝跪地,雙手捧著一方銅匣,匣蓋微啟,雖未刻出首級,卻能從他肅穆的神情中讀出“獻捷”的莊重。
“這造型,倒把三人的性子都刻出來了。”扶蘇輕聲贊嘆,手指點在基座的設計上——三層黑花崗巖的圖樣旁,小字標注著“上層刻狼頭、鷹翼、馬鞍,取‘逐北禽胡’之意;中層陰刻單于庭地形圖,記漠北之戰(zhàn)故地;下層刻長城紋,顯大秦疆界”,細節(jié)考慮得竟如此周全。
再看銘文,正面“犯強秦者,雖遠必誅”八個篆書蒼勁有力,旁注“字口填朱砂,日曬不褪”;背面的“止戈衛(wèi)五百壯士名譜”分三列排布,標注著“西路軍三百、北路軍五十、東路軍一百五十”,最末一行小字寫著“生者名鎏金,戰(zhàn)死者名留銅原色,以慰忠魂”;兩側的敘事與挽頌銘文“北逐匈奴三千里,雪夜斬首定邊患”“山河不忘英雄血,日月長照壯士魂”,更是字字鏗鏘,透著對止戈衛(wèi)的敬重。
“胡亥這小子,平時看著貪玩,沒想到用心起來倒有幾分章法?!狈鎏K笑著搖頭,叫來管事,將設計圖遞過去,“就按這個方案來,具體細節(jié)讓天工閣的工匠再琢磨——比如甲片的紋路要按止戈衛(wèi)的制式來,地圖上的貝加爾湖得標清楚方位,銘文的字體讓李斯丞相幫忙把關,務必工整莊重?!?br />
管事躬身應下,剛要退下,扶蘇卻忽然叫住他,目光望向窗外庭院里的石榴樹,語氣帶著幾分感慨:“對了,雕趙佗的那部分,湖浪花紋要刻得再細致些……希望他能早點看到這雕像?!?br />
此刻的他,腦海里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趙佗的身影——那個總是帶著溫和笑意,卻能在貝加爾湖扎下?lián)c的將領,會不會真如自己玩笑般想的那樣,在湖邊過得太安穩(wěn),忘了歸期?
而在萬里之外的貝加爾湖畔,趙佗正站在臨時搭建的木屋里,手里攤著一張手繪地圖。木屋的墻壁上,掛著幾幅隸書字帖,還有一張大秦疆域圖——這是他臨走前從咸陽帶出來的,如今已被他在空白處補滿了貝加爾湖周邊的部落分布、水源與山道。
“將軍,鹽和糖都分完了,各部落的人都在外面等著送咱們呢。”一名止戈衛(wèi)走進來,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舍。開春后,他們在湖邊的積雪下找到了去年被大雪掩埋的補給點,里面的鹽袋雖結了層薄霜,卻依舊干燥,糖塊也完好無損。趙佗沒有獨占,而是按部落人口分了出去——對靠漁獵為生的部落來說,鹽和糖是比獸皮還珍貴的東西,拿到補給的部落老人,捧著鹽袋時甚至用袖口擦著眼角,連說“大秦人,好”。
趙佗收起地圖,走出木屋。湖邊的空地上,六個部落的人早已聚在那里,有的捧著曬干的魚干,有的提著裝滿獸油的陶罐,還有的牽著壯實的馴鹿——這些都是部落給他們準備的路上補給。為首的丁零族首領,手里拿著一塊雕刻著湖浪紋的木牌,遞到趙佗面前:“趙將軍,這是我們六個部落一起刻的,你帶著它,以后不管走到哪里,看到這個紋路,就知道是我們的人?!?br />
趙佗接過木牌,入手溫潤,上面的湖浪紋與他設計雕像時想的竟有幾分相似。他笑著點頭,又指了指身后的六個部落首領:你們六個部落聯(lián)合起來,以后遇到匈奴,就按咱們之前練的陣法迎敵,守好這片湖。等我回大秦復命后,一定帶著軍隊來,把匈奴人徹底趕遠,讓你們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捕魚、放牧。”
半個月前,在趙佗的勸說下,原本各自為戰(zhàn)的丁零、契骨等六個部落,終于同意組成聯(lián)盟——他們共用一片牧場,共享漁獵水域,還跟著止戈衛(wèi)學了簡單的陣法,甚至開始學寫“秦”“湖”“兵”等隸書漢字。此刻,部落聯(lián)盟的成員們圍著趙佗一行人,有的拉著士兵的手,有的給馴鹿系上御寒的獸皮,眼中滿是不舍。
“將軍,路上小心!”族長拍了拍趙佗的肩膀,聲音有些哽咽,“我們會等著您回來,等著大秦的旗幟插在湖邊的山上!”
趙佗點頭,翻身上馬。五十名止戈衛(wèi)也紛紛上馬,牽著載滿補給的馴鹿,朝著薩彥嶺的方向出發(fā)。身后的部落民眾跟著走了很遠,直到被湖邊的霧氣遮住身影,趙佗回頭時,還能看到他們揮舞的手臂。
薩彥嶺的山路,比趙佗預想的還要難走。初春的山嶺,積雪雖開始融化,卻在背陰處結成了厚厚的冰殼,馬蹄踩上去打滑,士兵們只能下馬,用匕首在冰面上鑿出腳印,再牽著馬慢慢走。山嶺上的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帶著針葉林的寒氣,即使裹著厚厚的獸皮襖,也能感覺到刺骨的冷。
“將軍,前面有冰裂縫!”一名斥候突然喊道。趙佗策馬趕上前,只見前方的路面裂開一道寬約三尺的縫隙,深不見底,縫隙里還冒著白氣,隱約能聽到水流聲。士兵們都愣住了——這道裂縫擋住了唯一的山路,繞路的話,至少要多走三天,而且不確定會不會遇到更危險的地段。
“把馴鹿身上的繩索解下來,接成長繩?!壁w佗當機立斷,“找兩個身手好的士兵,帶著火把下去看看裂縫底部的情況,要是能搭木橋,咱們就從這里過?!?br />
兩名士兵應聲上前,腰間系上長繩,手持火把,慢慢滑下裂縫。半個時辰后,他們從裂縫底部喊道:“將軍!裂縫底部有一塊平整的巖石,能搭木橋!我們還找到了干燥的木頭!”
趙佗松了口氣,立刻讓士兵們卸下馴鹿背上的木板,將木板綁在長繩上,慢慢送到裂縫底部。兩名士兵在底部搭建木橋,上面的士兵則用匕首鑿冰,拓寬橋面的落腳點。整整一天過去,一座簡陋卻堅固的木橋終于搭好,趙佗第一個牽著馬走過木橋,馬蹄踩在木板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卻穩(wěn)穩(wěn)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