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救人的與殺人的
新械坊的密室被一道土墻隔成兩半,左邊是火藥坊,右邊是蒸餾室,中間只留一道窄門相通。墻頭上掛著兩盞油燈,火苗被氣流吹得左右搖晃,將工匠們的影子投在墻上,忽大忽小,像一群正在舞動的鬼魅。
左邊的火藥坊里,二十多個陶缸并排而立,里面分別裝著不同純度的硝石、硫磺和木炭。李杰正用青銅天平稱量原料,秤桿上的銅絲刻度在燈光下閃閃發(fā)亮?!跋跏隋X五分,硫磺一錢,木炭五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這次用第七次提純的硝石,晶體要像冰糖那樣透亮的?!?br />
工匠陳三捧著一個陶碗上前,碗里的硝石晶體泛著冷光,每一粒都經(jīng)過篩選,大小均勻如米粒?!按笕耍@是今早剛結(jié)晶好的,用冰水鎮(zhèn)過,純度怕是能到九成?!?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自豪 —— 光是篩選這些晶體,他就花了整整三個時辰。
李杰捻起一粒硝石,放在舌尖輕嘗,一絲尖銳的涼意從舌尖蔓延開:“不錯,雜質(zhì)很少。研磨時用鹿皮杵,每轉(zhuǎn)一圈停一息,切莫生熱?!?他看著墻角堆放的二十多個炸裂的鐵皮筒,有的筒壁上還嵌著暗紅色的血跡 —— 那是昨日試驗時飛濺的碎片留下的,“記住,慢就是快?!?br />
右邊的蒸餾室里,景象截然不同。五口皂坊的大蒸汽鍋被架在磚灶上,鍋蓋被改成漏斗形狀,連接著一根盤旋的琉璃管。琉璃管外面裹著麻布,浸在冷水缸里,管尾正對著一個琉璃瓶,清澈的液體正 “滴答滴答” 往下落,在瓶底積起薄薄一層。
“冷凝管角度再調(diào)低兩指寬,” 李杰走過來,用手指在琉璃管上比劃,“讓蒸汽在管里多走三圈,濃度才能提上去。” 負(fù)責(zé)蒸餾的老工匠王福貴連忙調(diào)整,他原是長安最大的酒坊師傅,因私釀烈酒被抓,是李杰把他保了出來。
“李大人,” 王福貴擦了擦額頭的汗,“這酒蒸餾到這份上,點火就能著,真能洗傷口?老奴釀酒三十年,只見過喝多了傷身子的,沒見過能治病的。”
李杰拿起一個琉璃瓶,對著燈光晃了晃,液體清澈得像水晶:“尋常米酒酒精含量不過十成,這蒸餾后的酒精占七成,能殺死傷口里的‘小蟲’—— 只是肉眼看不見罷了。” 他指著墻上的圖譜,“你看這縫合圖,若是用酒精泡過的針線,再把傷口對齊縫好,比任由它潰爛強百倍。”
王福貴湊近圖譜,瞇著老花眼仔細(xì)看,手指在 “小蟲” 二字上反復(fù)摩挲:“這玩意兒真有這么神?要是早有這法子,去年我那在軍里的兒子也不至于……” 他的聲音哽咽了。
“所以才要盡快做出來?!?李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讓更多人活下來,就是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事?!?br />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wèi)掀開簾子進來,冷風(fēng)裹挾著硝煙味灌入,油燈的火苗猛地一竄。他在李杰耳邊低語幾句,李杰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老張,” 他轉(zhuǎn)身時,聲音已恢復(fù)平靜,“武媚娘在感業(yè)寺閉門期間,讓人通過京兆府的采買渠道,買了三百斤粗硫磺,五十斤硝石。”
老張手里的木杵 “當(dāng)啷” 一聲掉在陶缸里,硫磺粉末揚起一陣黃霧:“那妖…… 那娘娘想干啥?難道也想造這驚雷?”
李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在青銅天平上輕輕敲擊:“她身邊有幾個前隋的方士,總想著煉出什么長生不老藥,怕是把火藥當(dāng)成了‘仙藥’的引子?!?他拿起一把銅鏟,將硝石粉末鏟進陶缽,“加快進度,火藥要在月底前炸穿鐵甲,酒精要達到七十度濃度 —— 咱們不能讓任何人搶了先機。”
工匠們的動作明顯加快了。左邊的研磨聲、右邊的蒸餾聲、偶爾響起的試爆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雜亂卻充滿力量的樂曲。新械坊的煙囪里,兩股氣息同時升騰 —— 一股是火藥試驗產(chǎn)生的黃黑色硝煙,帶著刺鼻的硫磺味;另一股是蒸餾酒精產(chǎn)生的白色蒸汽,混雜著淡淡的酒香。它們在長安城的上空相遇,被風(fēng)吹散,卻不知已在悄然改寫著大唐的命運。
此時的漠北草原,頡利可汗的大帳外,三十多個鐵皮筒被整齊地擺放在雪地上,每個筒前都跪著一個瑟瑟發(fā)抖的唐人皂匠??珊勾┲么笠?,手里把玩著一柄鑲嵌寶石的彎刀,看著眼前炸膛的鐵皮筒,臉色比草原的寒風(fēng)還要冷。
“廢物!” 他一腳踹翻旁邊的火爐,火星濺落在羊毛地毯上,“朕給了你們?nèi)齻€月,三百個皂匠,結(jié)果就造出這些只會冒煙的破爛?” 一個鐵皮筒的碎片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跡,那是今早試驗時被炸斷手臂的工匠留下的。
負(fù)責(zé)監(jiān)造的骨咄祿連忙跪下,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大汗息怒,這些唐人都說,缺少一種叫‘酒精’的東西提純硫磺……”
“酒精?” 頡利的眼神變得猙獰,“那就去搶!把長城沿線的唐人皂坊、酒坊都給朕搶過來!把會造這東西的人都給朕抓來!就算是掘地三尺,朕也要得到火藥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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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刀劃過空氣,將一個鐵皮筒劈成兩半,黃黑色的粉末撒了一地,在寒風(fēng)中打著旋。
長安的夜色已深,新械坊的燈光卻亮如白晝。李杰站在窗前,手里拿著兩樣?xùn)|西:左手是一塊剛提純出的硫磺晶體,雪白如霜,在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右手是一瓶酒精,裝在琉璃瓶里,清澈得能映出他的影子。
他輕輕晃動琉璃瓶,酒精在瓶壁上留下細(xì)密的紋路,像一條流動的銀河?!翱炝??!?他喃喃自語,目光望向北方,“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明白,真正的力量從來不是模仿,而是創(chuàng)造。”
窗外,一輪殘月從云層中探出頭,將清輝灑在新械坊的屋頂上。煙囪里的煙與蒸汽仍在交織,像兩條纏繞的巨龍,預(yù)示著一個充滿硝煙與新生的時代,正在悄然拉開序幕。而李杰知道,前路的暗流早已涌動,武媚娘的覬覦、突厥的瘋狂、朝堂的博弈,都將在這新與舊的碰撞中,掀起更洶涌的波瀾。但他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畏懼,只有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堅定 —— 他必須讓大唐的光芒,借著這火藥與酒精的力量,照亮更遙遠(yuǎn)的疆土。
密室里的蒸餾器還在 “咕嘟” 作響,琉璃管中凝結(jié)的酒精已積滿了三個瓶子。王福貴用一根細(xì)竹簽蘸了些液體,湊近油燈,藍(lán)色的火苗 “騰” 地竄起半尺高,映得他滿是皺紋的臉忽明忽暗。“真能點著!” 老工匠驚嘆著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