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是組織“揭發(fā)批判會”。

  鄭組長說了：“清理階級隊伍，要靠群眾。大家要敢于揭發(fā)，敢于斗爭?！?br />
  第一次批判會，在中院舉行。

  全院人都來了，圍坐一圈。工作組坐中間，鄭組長主持。

  “今天，我們開一個揭發(fā)批判會?！编嵔M長開場，“目的是幫助有問題的同志認(rèn)識錯誤，改正錯誤。大家要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大膽揭發(fā)，真誠幫助。”

  下面一片沉默。

  誰也不想第一個開口。

  鄭組長點名了：“許大茂同志，你是貧農(nóng)出身，根子正。你先說?！?br />
  許大茂站起來，清了清嗓子。

  “各位領(lǐng)導(dǎo)，各位鄰居，我許大茂，以前犯過錯誤，受過處分。通過這次運動，我深刻認(rèn)識到，階級斗爭是殘酷的，是不能講情面的。所以今天，我要揭發(fā)！”

  他頓了頓，看向婁曉娥。

  “我要揭發(fā)婁曉娥同志！她父親是資本家，正在被審查。可她本人，在院里搞小圈子，拉攏群眾，傳播資產(chǎn)階級思想！她教孩子認(rèn)字，用的是舊社會的課本，里面有反動內(nèi)容！她還私下跟林飛來往密切，企圖腐蝕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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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很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婁曉娥身上。

  婁曉娥臉色煞白，嘴唇發(fā)抖，但沒說話。

  鄭組長問：“婁曉娥同志，你有什么要說的？”

  婁曉娥站起來，聲音很輕，但清晰：“我教孩子認(rèn)字，用的是《新華字典》和報紙，沒有舊課本。我跟林飛同志來往，是因為他是院里管事的，我有事找他匯報。我沒有拉攏群眾，沒有傳播反動思想?！?br />
  “撒謊！”許大茂提高聲音，“我親眼看見你用的課本，是線裝的，繁體字！我還看見你給林飛送東西，企圖賄賂他！”

  “我沒有……”

  “你就有！”

  兩人爭執(zhí)起來。

  鄭組長敲敲桌子：“安靜！許大茂同志，你說有證據(jù)，拿出來?！?br />
  許大茂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本子：“這是我記錄的，婁曉娥這幾個月跟哪些人來往，說過什么話。還有，這是我從她屋里找到的課本——”

  他拿出一個破舊的本子，遞給鄭組長。

  鄭組長翻開看了看，眉頭緊鎖。那確實是線裝本，繁體字，內(nèi)容是《三字經(jīng)》《百家姓》之類的舊書。

  “婁曉娥同志，你怎么解釋？”

  婁曉娥看著那個本子，眼淚掉下來了：“那……那是我父親留下的，是我小時候用的。我一直留著，沒拿出來過……”

  “沒拿出來？那怎么在許大茂手里？”鄭組長嚴(yán)厲地問。

  “我……”婁曉娥說不出來了。

  她忽然想起，前幾天她出門時，門好像沒鎖。難道許大茂趁她不在，偷偷溜進(jìn)去，偷走了這個本子？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發(fā)冷。

  許大茂這是要置她于死地??！

  “婁曉娥同志，”鄭組長語重心長，“保存舊社會的書籍，本身就是錯誤。更別說你還拿出來用。這說明你思想上，還有舊社會的殘余。你要深刻檢討！”

  “我……我檢討。”婁曉娥低下頭，淚水滴在地上。

  “還有，”許大茂乘勝追擊，“我要揭發(fā)林飛！他包庇婁曉娥，還跟她有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我親眼看見，晚上婁曉娥去林飛屋里，很久才出來！”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

  男女關(guān)系問題，在那個年代，是致命的。

  林飛站起來，臉色平靜：“許大茂同志，你說婁曉娥晚上去我屋里，是哪一天？幾點鐘？待了多久？”

  “是……是上個月十五號，晚上九點多，待了半個多小時！”

  “去干什么？”

  “我……我哪知道！反正就是進(jìn)去了！”

  林飛看向鄭組長：“鄭組長，上個月十五號晚上，我在街道開會，十點才回來。有會議記錄為證。而且那天晚上，閻埠貴老師在我屋里等我，討論賬目問題。閻老師可以作證。”

  閻埠貴趕緊站起來：“對對對！那天晚上我在林干事屋里等他，從八點半等到十點。婁曉娥同志沒來過。”

  許大茂愣住了。

  他沒想到林飛有不在場證明，還有證人。

  “那……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他支支吾吾。

  “記錯了？”林飛盯著他，“許大茂同志，揭發(fā)檢舉是嚴(yán)肅的事，不能‘記錯了’。你這樣隨意誣陷，是對運動的破壞，是對同志的傷害！”

  許大茂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

  鄭組長敲敲桌子：“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許大茂同志，以后揭發(fā)要有確鑿證據(jù)，不能捕風(fēng)捉影。婁曉娥同志，你要深刻檢討保存舊書籍的錯誤。散會！”

  第一次批判會，就這樣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