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章 復蘇
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郭震立刻又翻開一頁,指著另一段“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快速讀了一遍,然后合上書,緊張地看著江逸風:“這個呢?”
江逸風歪著頭,似乎在回想,片刻后,再次一字不差地復述:“日、月、盈、昃,辰、宿、列、張?!?br />
郭震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的無奈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fā)現(xiàn)璞玉的狂喜。
他快步走到江逸風面前,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江大郎,你……你竟有如此天賦。”
他意識到,眼前這個被認定為“癡兒”的青年,或許神智受損,無法理解文字含義,卻擁有著一種最純粹、最強大的記憶本能,這簡直是上天賦予的奇跡。
郭震立刻改變了教學策略。
他不再試圖講解文意,而是專注于讓江逸風聆聽和記憶。
他從《千字文》到《百家姓》,再到一些簡單的詩歌,一遍遍地讀給江逸風聽。
而江逸風,就像一塊干燥到了極點的海綿,無論郭震注入多少“聲音”,他都能毫無遺漏地吸收、復述,雖然不理解,但記憶之精準,令人嘆為觀止。
接下來的日子,郭震幾乎每天都沉浸在一種發(fā)現(xiàn)的興奮之中。
他不再覺得教導江逸風是負擔,反而將其視為一項極具挑戰(zhàn)和意義的“雕琢”。
他開始系統(tǒng)地讓江逸風記憶更多的典籍,甚至嘗試讓他記憶一些簡單的棋譜、樂曲旋律。
阿史那月將郭震的變化看在眼里,心中亦是復雜難言。
她既欣慰于有人能真正“教導”師兄,讓他那空洞的生命里多了一些“灌注入耳”,又深深擔憂這異于常人的記憶力,是否會引來更多的關注。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更加小心地掩飾,同時對郭震也越發(fā)禮遇尊重,幾乎是將其奉為上賓,衣食住行,無不安排得極為周到妥帖,只盼他能安心留在此地,莫要四處聲張。
而郭震,也的確被江逸風這特殊的“天賦”所吸引,暫時擱置了游歷的計劃,沉下心來,專注于這項獨特的“授業(yè)”。
光陰荏苒,倏忽三月。
涪江畔的春色已深,成都府金池坊江宅內(nèi),那方小小的書房,卻仿佛自成一片天地,其中變化,遠比窗外季節(jié)更替更為驚人。
郭震坐于席上,正講解《尚書·堯典》。
他聲音清朗,引經(jīng)據(jù)典,卻見對面的江家大郎今日有些異樣。
江逸風并未如往常般專注聆聽,而是單手扶額,眉頭微蹙,眼神失焦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指尖無意識地在攤開的書頁上劃過。
“江大郎?”郭震停下講解,關切詢問。
這三月的教導,他已將這孩子視若兄弟,更是驚異于其潛藏的、近乎妖孽的稟賦。
江逸風恍若未聞,口中喃喃,聲音低得幾不可辨:“白光……好大的聲響……鐵鳥……在天上飛……還有……方方的,會亮的小盒子,里面有人影晃動……” 他猛地甩了甩頭,仿佛要驅(qū)散腦中那些光怪陸離、無法理解的碎片,“好多……奇怪的符號……在眼前飄……”
“江大郎,你說什么?”郭震并未聽清全部,只覺他狀態(tài)有異,起身欲探其額溫。
就在這時,江逸風仿佛從一場大夢中驚醒,眼神重新聚焦,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