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心防漸消
朝廷使團即將抵達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夷洲高層激蕩起層層漣漪。在阿嬌的授意下,整個夷洲機器開始圍繞“外松內(nèi)緊”的策略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劉無采展現(xiàn)出了她鐵腕的一面,借著清查流言的機會,以雷霆手段處置了幾個確有異心、與外界暗通款曲的中層官員,其中甚至包括一名掌管部分糧草調(diào)撥的司馬。血淋淋的人頭掛上旗桿,頓時讓所有心懷鬼胎者噤若寒蟬,夷洲內(nèi)部的氛圍為之一肅,凝聚力反而更強。
而對外接待的籌備工作,則主要由‘張沐’協(xié)助阿嬌進行。他展現(xiàn)出驚人的細致與周全,從使團入駐的館驛布置、沿途儀仗、宴席規(guī)格,到呈送給朝廷文書的每一處措辭,都反復推敲,力求在彰顯夷洲實力與恭順之間找到最微妙的平衡。
阿嬌很多時候只需提出一個方向,‘張沐’便能將細節(jié)完善到極致,甚至考慮到了她未曾想到的層面。這種默契的配合,讓她在處理繁重政務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與依賴。
這日午后,為商討接待使團那日的具體流程,阿嬌與‘張沐’在書房內(nèi)待了整整兩個時辰。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為室內(nèi)鋪上一層暖金色。
案幾上鋪滿了竹簡與帛書,阿嬌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額角,輕輕嘆了口氣。
“殿下可是累了?”‘張沐’立刻察覺,停下手中的筆,關(guān)切地望來。他起身,走到她身后,動作自然地伸出手,力道恰到好處地按上她的太陽穴。
阿嬌身體瞬間一僵。
那帶著薄繭的指腹溫熱而有力,按揉的節(jié)奏舒緩而專業(yè),驅(qū)散著疲憊帶來的脹痛。這是一種遠超君臣界限的親密舉動。
“張沐,你……”她下意識想避開。
“殿下連日操勞,氣血略有郁結(jié),如此按揉可稍解疲乏?!彼穆曇魪念^頂傳來,低沉而穩(wěn)定,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魔力,“末將早年隨軍醫(yī)學過一些粗淺手法,唐突之處,還請殿下恕罪?!?br />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動作卻未曾停止。
那舒適的觸感讓阿嬌抗拒的話語堵在了喉嚨里?;蛟S……是自己太敏感了?他只是一片忠心。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她甚至不自覺地微微閉上了眼睛,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與舒適。
他的氣息縈繞在周圍,與書房內(nèi)淡淡的墨香混合在一起。阿嬌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腔平穩(wěn)的起伏,以及那透過薄薄衣衫傳來的、屬于男性的溫熱體溫。
一種奇異的安全感和……悸動,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終于找到了可以暫時依靠的港灣。
“使團之事,辛苦你了?!彼p聲道,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
“為殿下分憂,是末將本分?!彼貞?,手指的動作未停,語氣依舊恭敬,但那按揉的指尖,似乎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超越臣屬的流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侍從的通報聲,打斷了這旖旎的氛圍。
‘張沐’立刻收回手,退后一步,恢復了恭謹?shù)淖藨B(tài),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fā)生。
阿嬌也迅速整理了一下心神,只是耳根那未褪的紅暈,泄露了她方才并非毫無所動。
夜晚,阿嬌獨自躺在床榻上,卻有些輾轉(zhuǎn)難眠。
白日的場景在她腦海中反復回放——他專注商議時低垂的眼睫,他遞上文書中指節(jié)分明的手,他站在身后時帶來的沉穩(wěn)氣息,以及那恰到好處、驅(qū)散疲憊的按揉……
她的心有些亂了。
理智告訴她,張沐是她的臣子,是值得信賴的臂助,不應有過多雜念。但情感上,那個堅毅、忠誠、又體貼入微的身影,已經(jīng)在她心里占據(jù)了越來越重要的位置。
她甚至開始想,若他不是臣子,只是張沐,該多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把她自己嚇了一跳。她怎么會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然而,另一種更深的、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恐懼也隨之浮現(xiàn)——若他知曉了自己重生前的身份,知曉了自己與未央宮、與劉徹那段不堪的過往,他還會如此待她嗎?那份忠誠與關(guān)切,是否還會依舊?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是她前世作為陳阿嬌時都未曾有過的。
而另一邊,‘張沐’(劉徹)回到自己的居所,屏退左右。他站在窗前,望著夷洲的夜空,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
他能感覺到,阿嬌的心防正在一點點瓦解。那偶爾失神的目光,那不易察覺的臉紅,那逐漸不再抗拒的靠近……都在印證著他的判斷。
“阿嬌……”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不再是前世帝王的睥睨,而是帶著一種獵人注視即將落入網(wǎng)中美麗獵物的專注與……一絲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興奮。
情感的網(wǎng)已經(jīng)織就,只待最終收網(wǎng)的那一刻。而朝廷使團的到來,或許正是打破平衡、讓一切加速的契機。
他需要一場“意外”,一場能讓他們的關(guān)系徹底突破界限的“意外”。
夷洲的夜,依舊平靜。但在這平靜之下,情感的暗流與權(quán)力的博弈,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洶涌奔騰。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無人能夠置身事外。而風暴的中心,正是那位手握星核、心緒漸亂的長公主,以及她身邊那位心思莫測的“忠誠”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