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日心情也不錯，命人在太液池邊搭建了簡易的釣臺，悠閑地釣起魚來。許是覺得無趣，又宣了太子和信王作陪。

  釣了半個時辰，終是皇帝奪魁，釣上來十幾尾，多是鯉魚，個頭都不小。太子和信王少不得由衷稱贊，在旁的一眾近侍也都連連驚嘆。

  皇帝龍顏大悅，大手一揮，在場之人通通有賞，繼而吩咐蘭懷恩：“最大的那條，送去昭陽宮，賞給長樂郡王。斐兒最愛吃魚?！?br />
  轉(zhuǎn)頭瞧瞧信王又看看太子，指著活蹦亂跳的魚說：“信王府也送去兩條，堂兒年幼，未必要吃，給他玩著也好。東宮嘛，就賞給那個侍妾吧——”

  話音未落，晏朝已深深一揖，高聲謝恩：“兒臣替徐氏謝父皇的賞！”

  這一聲接得實在突兀，她語氣又急切?；实壅艘幌?，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倒是比朕還急！”

  信王也笑：“六弟這是害臊了，要急可得急對地方呀！”

  晏朝只覺渾身密密匝匝地刺癢，陪笑幾聲，只顧低頭連聲告罪。

  近旁的內(nèi)侍們紛紛捂嘴發(fā)笑，連缸里的魚兒都撲騰得正歡。蘭懷恩見晏朝脖頸都發(fā)紅了，不禁咧著嘴也來起哄：“陛下，您要賞魚，最好呀就只賞一條，讓太子殿下和徐選侍一塊兒吃，指不定還能早日——”

  后頭的話沒說完，全噎在了嗓子眼兒。因為他收到了晏朝鋒銳的目光。不過沒說完，也都知道后頭要說的是什么，戛然而止反倒更顯滑稽。眾人哄笑，蘭懷恩憋笑，暗暗朝晏朝聳一聳肩。

  鬧了一陣，皇帝就叫蘭懷恩去送魚。

  蘭懷恩臉上洋溢著笑意，恭恭敬敬應(yīng)了聲“是”。

  皇帝命人收了釣具，起身去了旁邊涼亭歇坐。晏朝與信王跟上去，又各自落座。

  皇帝望著湖心的瓊?cè)A島，悠悠嘆一口氣，先問信王：“你母妃近來如何？”

  提起李氏，信王不由得面露哀色：“回父皇，母妃時常悔過自責(zé)，又念著父皇的恩情，憂思傷神，兼之舊疾復(fù)發(fā)，沉疴難解，太醫(yī)說，恐怕沒多少時日了。母妃她——日日都在思念著父皇?！?br />
  皇帝神態(tài)悵惘，沉默良久，卻只是說：“照顧好她。告訴她，朕已經(jīng)復(fù)了她的位分，讓她安心養(yǎng)病。待她好一些了，朕就去看她?！?br />
  “是。”

  皇帝默然不語，伸手拈了幾顆葡萄吃。湖面遠遠傳來幾聲鳥叫，鳴呼聲咯咯如梟?；实垩暼ネ?，卻什么也看不見。他轉(zhuǎn)過頭，正碰上晏朝也似要一同往外看去的目光。于是問：“太子最近還在忙川南的事么？”

  晏朝答是。

  皇帝隨口問：“朕記得叫你去審那個沈微，如何了？”

  晏朝起身告罪：“父皇恕罪。已經(jīng)吩咐下去先查了，因這兩日朝堂有旁的緊急事，一時有些耽擱，是以還沒有親審……”

  皇帝沒有出言怪罪，神色依舊平和，輕聲問：“是京城的那樁命案？朕聽蘭懷恩說了，牽扯進東宮的一個內(nèi)監(jiān)？”

  晏朝說是，垂首補上一句：“此事兒臣實不知情，只將那內(nèi)監(jiān)送往衙門待審，誰料今早大理寺來報，說他畏罪自裁了?！?br />
  皇帝挑眉：“如此，太子怎么說？”

  晏朝狀似不經(jīng)意掃了信王一眼，恭聲道：“結(jié)果尚未審出，兒臣不敢多言。只不過大理寺想是弄錯了，那內(nèi)監(jiān)是關(guān)押在刑部的?！?br />
  突然“嘎巴”一聲脆響。

  皇帝被驚著了，皺了皺眉。兩人一齊看向信王，他正狼狽地捂著嘴，聲音還有些顫：“父皇，御膳房偷懶，這顆西瓜子是實心的，硬得像石頭……”

  第73章 蜀道之難（七） “有人在太子的飲食里……

  皇帝伸手抓一把盤中的鹽焙西瓜種, 隨口嗑了幾粒，失笑道：“倒不是他們偷懶，炒瓜子去了殼還有什么趣兒？看來驪兒最近牙口不大好?！?br />
  信王眼下心慌意亂, 哪里還能輕松應(yīng)對皇帝的調(diào)侃, 只胡亂干笑兩聲作罷。

  他總覺對面的太子在緊盯著他，這會兒在皇帝面前決計是不能露出馬腳的, 唯有迫使自己沉下氣，權(quán)當(dāng)太子是在詐他。信王淡然端起茶碗。

  “茶水也燙, 四哥當(dāng)心燙著?！?br />
  不說還好, 這么一說反而亂了陣腳。冷不防的一句提醒，嚇得信王險些嗆著。他連茶帶水咽下去一大口，噎得他口中發(fā)苦。

  皇帝嗑完手里的瓜子, 掀眼一瞥信王，緩聲道：“驪兒久不出來活動, 手腳都軟了?！?br />
  既是這么開口，下面必有文章。兩人皆聚精凝神, 望著皇帝。

  “你母妃膝下只有你與靜訓(xùn)一雙兒女，靜訓(xùn)嫁得遠, 一年都未必能進宮省親一次，如今你母妃病重, 她雖已出降，回宮侍疾也算是本分。你母妃想必也十分掛念她，驪兒，你左右無事, 就去接靜訓(xùn)回來罷?！?br />
  壽寧公主晏靜訓(xùn)行三，是信王一母同胞的妹妹，五年前出降河南彰德, 駙馬是彰德衛(wèi)指揮僉事之子湯麟。

  說起來這樁婚事，還是壽寧公主自己挑的。當(dāng)年壽寧公主貪玩，偷溜上城樓，恰好望見隨父進京的湯麟，見他白馬銀鞍、豐神俊秀，一眼就動了心。當(dāng)時李氏正盛寵，皇帝也十分疼惜這個女兒，就準(zhǔn)了這門婚事。

  不過，召公主回京一道圣旨即可，何必勞動信王親自出京去接？

  果然，不待信王答應(yīng)，皇帝已經(jīng)自顧自繼續(xù)說：“川南的欽差與要犯過些天就要進京，明里暗里不少人都盯著，保不齊就有人動了歪心思，暗中作亂。他們的隊伍正巧也經(jīng)彰德北上，朕欲讓信王順道護送他們?nèi)刖?，太子以為如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