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針母斷線,誰偷了譜?
十五夜,北嶺無月。
荒庵孤懸于斷崖之上,四野枯木如鬼影搖曳,檐角那枚青玉風鈴不知何時已碎了一角,殘片落在階前,映著半池死水泛出幽光。
風不起,鈴不響,仿佛連天地都在屏息等待。
庵內(nèi)禪房一燈如豆,昏黃火苗在墻上投下佝僂人影。
青姨婆盤坐蒲團,雙目空洞,十指卻如活蛇般游走于一本薄冊之上。
她指尖所觸,是桑皮紙最細微的纖維走向——那是金線會三十年來從未外泄的防偽暗記。
而此刻,這本《金線會三年賦役錄》上的紋路,竟與總部密庫中的母本完全一致。
冷汗順著她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
“八十兩贖罪銀……逾期焚牌位……”她喃喃念著冊中一行小字,聲音干澀如砂紙摩擦,“我……我哪曾欠過會里銀錢?分明是這些年,她們克扣下屬供奉,反將賬算在我頭上!可這事,除我之外,再無人知曉……”
心口猛地一抽。
她忽然想起傍晚時分,在山門前那一幕: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繡娘跪在香爐前燒紙錢,哭得撕心裂肺,說因欠款被剜去三指,連亡夫牌位都被扔進茅坑。
那時她駐足傾聽,順手摸了摸那女人燒剩的紙灰——灰燼未散,墨跡尚存,赫然是金線會內(nèi)部才用的松煙墨。
一切,都太巧了。
正思緒翻涌間,門外傳來輕緩腳步聲,不疾不徐,像踩在人心脈上。
門開了。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圍兵壓境。
只有一人靜靜立于門檻之外,素衣布裙,手中捧著一盞油燈。
燈火微顫,映出她眉眼間的沉靜與銳利——不是殺氣,而是看透世情后的清醒。
蘇晚晴走進來,輕輕將燈擱在案上。
燈下,壓著一塊陳舊木牌,漆色斑駁,邊緣已被蟲蛀。
但那四個刻字仍清晰可見:“陳氏夫君”。
空氣凝滯。
青姨婆枯瘦的手驟然攥緊了膝上的簿冊,指節(jié)發(fā)白。
“你……你怎么會有這個?”她的聲音幾乎不成調(diào)。
蘇晚晴沒答,只是緩緩坐下,與她對面而坐,目光平和卻不容閃避:“十五年前,柳如眉初掌金線會,清洗舊部。您丈夫替您頂了‘私傳密令’之罪,被活埋于西嶺亂墳崗。臨死前,他沒喊冤,只求留一塊牌位入祠堂??赡篮髞碓鯓恿藛幔俊?br />
她頓了頓,看著對方顫抖的指尖,一字一句道:
“牌位沒進祠,反而被當柴燒了。因為您當年為保地位,親手交出了他的認罪書。”
青姨婆渾身一震,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嗚咽般的低喘,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
“我不信……沒人知道這事……連謝家老賬房都死了……”
“但我不是從賬房知道的?!碧K晚晴伸手,輕輕推開燈盞,露出木牌背面一道極細的刻痕——是一朵纏枝蓮,瓣數(shù)正好九片,正是當年青姨婆與丈夫成婚時,親手繡在嫁衣上的圖樣。
“這塊牌位,是我從西嶺一個守墳的老乞丐手里買來的。他說,那夜風大,火堆燒到一半,忽然熄了。第二天,墳頭長出一朵紅蓮,三天不謝。他覺得邪門,就把剩下半塊焦木撿了回去,壓在床底十五年?!?br />
她說得平靜,卻字字如針,刺進青姨婆早已封閉的心門。
良久,老婦人仰起頭,空洞的眼眶對準屋頂梁柱,仿佛要透過黑暗,望見那段被掩埋的歲月。
“她拿這個逼我……這么多年……每一次我不想動手,她就說‘你男人死得不冤’……說我若不聽話,就連他最后一點骨灰都要揚了……”她的聲音開始發(fā)抖,“所以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她們殺人、放火、賣幼女換金線……我以為……只要我不反抗,至少還能守住他一點念想……”
蘇晚晴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有些堡壘,不用刀攻,只用真相拆。
窗外,更深露重。
遠處傳來一聲狼嚎,劃破寂靜。
而屋內(nèi),那本《賦役錄》靜靜攤開在膝上,火光映照下,某一頁的邊角微微卷起——那里藏著一處極其隱蔽的標記:一條用深紅絲線繡出的蜈蚣,共三十七節(jié),尾端缺一環(huán)。
這是金線會最高級別的驗證符,只有三大“針母”才知道其含義:真譜不在紙上,而在能讀懂它的人心里。
青姨婆的手指緩緩撫過那處標記,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張了張嘴,似要說什么,卻又咽下。
最終,她低下頭,枯手緩緩探向懷中,取出一枚銅質(zhì)頂針,邊緣磨損嚴重,內(nèi)圈刻著極小的兩個字:“春織”。
然后,她沙啞開口,聲音如同銹鎖開啟:
“你們要的……不是這本冊子?!鼻嘁唐诺氖侄兜脦缀跷詹蛔∧敲躲~頂針,卻仍固執(zhí)地將它按在《金線全譜》的封皮上,仿佛是最后的加印。
她渾濁的眼淚砸在泛黃的桑皮紙上,洇開一圈圈歲月的污痕。
“這本譜……三代針母心血。”她聲音嘶啞如裂帛,“每一道絲線顏色,都是血染過的;每一個結(jié)扣數(shù)目,都對應(yīng)一個死人名字。柳如眉靠它掌控七十二坊、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