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絲，纏在陶窯斑駁的瓦檐上，滴答作響。

  地下議事廳燭火幽微，映得四壁影影綽綽，仿佛藏著無數(shù)未吐露的秘密。

  蘇晚晴立于中央，一襲素色粗布裙衫，卻氣勢如山。

  她指尖輕點案上那幅由春蠶兒以彩線織就的“活絡(luò)暗徑圖”，絲線交織成河網(wǎng)、山脊與荒道，細(xì)密如命脈，蜿蜒入人心。

  “蘆葦蕩第七岔口，三日前紅巾隊夜渡成功?！彼穆曇舨桓?，卻字字如釘，敲進每個人耳中，“我們用這條路送走了傷員，運回了藥草，躲過了追兵——但它不該只是一條逃命的路?！?br />
  廳內(nèi)一片寂靜，十二村代表屏息凝神，五司骨干目光灼灼。

  “它該是養(yǎng)人的路?！碧K晚晴抬眼，眸光凜冽，“我要在三河交匯處，廢棄魚市原址，設(shè)‘子時暗市’——每逢初三、十三、廿三，子時開市，限時一個時辰。僅限持紅巾憑證者入內(nèi)交易，貨品一律以信義券結(jié)算，官府胥吏，不得踏入一步。”

  話音落下，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明目張膽地另立市法！

  趙四嬸猛地站起，眼中燃著火：“好！我第一個報名守門！那些狗官賣鹽賣到天價，逼得百姓吃不起飯，咱們自己建市，自己定價，誰還怕他？”

  “可風(fēng)險極大?！敝x云書倚在暖榻上，面色仍顯蒼白，唇角卻勾起一抹冷意，“柳如眉經(jīng)營暗市十余年，耳目遍布三省。她不會坐視我們另起爐灶，必派針奴混入，借交易之名，探我虛實。”

  他咳了兩聲，指節(jié)輕叩案沿：“她們慣用毒針、迷香、竊語蟲，藏于發(fā)簪、袖袋、胭脂盒中。表面是買家，實則是刀?！?br />
  蘇晚晴點頭：“所以，第一道關(guān)卡，由趙四嬸帶婦人查驗紅巾印記。凡新來者，須背誦《盟約九則》中那一句——‘寧失千金，不失一信’。錯一字，不得入?！?br />
  眾人會意——這不僅是驗證身份，更是試心。

  “第二道關(guān)。”她目光轉(zhuǎn)向石敢當(dāng)，“你改裝陶甕陣列，圍成聲障墻。我在里面加裝銅鈴機關(guān)：若有破空之聲、毒針激射、暗器離袖，風(fēng)動鈴響，立即鎖市擒人。”

  石敢當(dāng)咧嘴一笑：“已備三十口舊甕，高低錯落，聲路交叉。只要有人動手，鈴聲如雷，想逃都來不及?！?br />
  謝云書閉目片刻，忽而輕笑：“她若真派針奴來……那就請君入甕?！?br />
  三日后，子時將至。

  細(xì)雨蒙蒙，江面浮著薄霧，像一層灰紗裹住沉睡的大地。

  數(shù)十輛牛車悄然駛過淺灘，車輪碾過濕泥，無聲無息。

  醬壇、粗鹽、麻布、藥膏……一宗宗緊俏物資被卸入廢墟深處。

  暗市開市了。

  火把未點，只靠幾盞油燈昏黃照明。

  百姓裹著蓑衣陸續(xù)而來，眼神警惕又期待。

  當(dāng)看到粗鹽售價僅為官市一半，人群瞬間騷動。

  “真的？能換嗎？”

  “當(dāng)然！”一名紅巾隊員朗聲道，“信義券通用，回頭買米買布都能用！”

  搶購聲此起彼伏，壓抑已久的民生欲望如潮水決堤。

  角落里，一名衣飾華貴的“貴婦”踱步而來，面紗遮臉，手扶婢女，直奔軍械攤前，指著弩機零件道：“這些，我要十套。用官銀結(jié)算。”

  趙四嬸冷笑著上前，擋在她面前：“這兒不認(rèn)官印，只認(rèn)紅巾和良心?！?br />
  話音未落——

  “叮鈴?。。　?br />
  一聲尖銳鈴響撕裂雨幕！

  埋伏在陶甕后的巡防隊員如獵豹撲出，當(dāng)場按倒一名女子。

  她袖口滑落一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針尖泛著幽藍(lán)冷光。

  夜鶯親自掀開她耳后長發(fā)——赫然一枚蝶形刺青，線條扭曲如咒，正是金線會“針奴”的標(biāo)記！

  全場嘩然。

  蘇晚晴緩步而出，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眼神卻比寒鐵更冷。

  她蹲下身，與那女子平視。對方閉目待死，嘴角竟還帶著一絲譏誚。

  蘇晚晴卻忽然笑了。

  不是怒極反笑，而是洞悉一切后的從容，像獵人看見誤入陷阱的狐。

  “你既會織密令，”她緩緩起身，聲音清冷如月照寒潭，“那就織一張‘贖命單’吧?！?br />
  她抬手，對紅姑道：“取繡架來——就用那套舊的?！钡?12章 紅巾未冷，暗市初開（續(xù)）

  雨勢漸歇，天光仍沉如墨。

  暗市收攤的鐘聲由小石頭叔敲響，三記悶鑼在江霧中蕩出老遠(yuǎn)，像是為一場無聲戰(zhàn)役落下帷幕。

  蘇晚晴立于廢墟中央，腳下是被雨水打濕的黃土，身前跪著那名被擒的針奴。

  她不急，也不怒，只是靜靜看著這個曾以一根銀針取人性命的女人。

  對方閉目等死，呼吸卻微微發(fā)顫——不是不怕，而是不敢怕。

  “你主子教過你，寧死不泄密?！碧K晚晴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刀鋒劃過冰面，“可她沒告訴你，活著比死了更難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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