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爛屋四壁,也能釀出甜酒香
天光微亮,杏花村的晨霧還纏在屋檐角上,蘇晚晴已扛著鋤頭出了門。
被宗族“恩賜”的半畝荒地藏在屋后坡下,雜草長得比人還高,藤蔓盤根錯節(jié),像是多年沒人踏足的墳場。
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土,輕輕一搓——粉末粗糲,泛著灰白,連蚯蚓的痕跡都尋不到半分。
“板結(jié)嚴重,酸堿失衡,這土……種草都不活。”她低聲自語,眉頭緊鎖。
可正是這樣的地,才更需要她前世所學的那套綠肥輪作法。
她起身揮鋤,鐵刃劈進泥土的瞬間,震得虎口發(fā)麻。
一下、兩下……汗珠順著額角滑落,浸濕了粗布衣領。
她沒停,反倒越挖越快。
這地是她的根,是她在這個世界站穩(wěn)腳跟的第一步,哪怕貧瘠如石,她也要把它翻出春天來。
院中竹榻上,謝云書半倚著舊棉被,面色仍有些蒼白,卻已能睜眼望外。
他看著那個在烈日下彎腰勞作的身影,唇角微微揚起,聲音輕得像風:“你說的紫云英……若與豆萁混播,翻壓還田后肥效更久。”
鋤頭一頓。
蘇晚晴回頭,額上汗水滑進眼角,刺得生疼。
她抬袖一抹,盯著他:“你怎么連這個都懂?”
他閉目輕笑,睫毛在陽光下薄如蟬翼:“以前在園子里……見過?!?br />
她沒追問。
那種地方,會有什么“園子”?
一個農(nóng)家女出身的“病妻”,能見過什么?
但她信了。
不是信他說的話,而是信這些日子以來,他每一次沉默中的點撥——從田契漏洞到律法條文,從藥理配伍到氣候節(jié)氣,無一不精。
這個人,藏著太多她看不透的東西。
可眼下,她沒空深究。
家中米缸見底,昨日趙阿婆悄悄塞給她兩把糙米,說是“新嫁娘不易”,她收下時心頭滾燙。
她知道,再不找出活路,別說釀酒搞錢,連飯都要斷了。
當晚,她翻出祖?zhèn)鞯奶债Y——那是原主陪嫁唯一值點錢的物件,壇身繪著褪色的并蒂蓮,釉面裂了幾道細紋,卻依舊密封完好。
糯米淘凈,山泉浸泡,曲種是她用前幾日采來的野生菌絲和蜂蜜調(diào)制的秘方。
她前世鉆研非遺發(fā)酵技藝十年,深知溫度與濕度才是成敗關(guān)鍵。
于是她將陶甕置于灶臺邊,用井水浸濕麻布包裹降溫,又覆上稻草保溫,甚至削了根竹片插在土里,掛上濕布條做成簡易濕度計,觀測空氣干濕變化。
三日未眠。
第三日清晨,她顫抖著手掀開壇蓋。
一股清冽甘甜的酒香撲面而來,如山澗初融的雪水,帶著淡淡的蜜意直沖鼻腔。
她舀起一勺,酒液澄澈微黃,入口綿柔,回甘悠長,竟無半分濁酒的酸澀。
她笑了,眼眶微熱。
成了。
這時,竹榻上的男人緩緩撐起身子,聲音沙?。骸白屛覈L嘗?!?br />
她端過去一小碗。
他抿了一口,喉結(jié)微動,眸光驟然一凝,仿佛被什么擊中了記憶深處最柔軟的一角。
“這味道……入口柔,一線喉~”
他低聲道,嗓音竟有片刻哽咽,“比我小時候喝過的御膳坊貢酒還純?!?br />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失言,立刻閉上了嘴。
蘇晚晴一怔。
御膳坊?誰家的孩子,竟能飲宮中貢酒?
她剛想問,忽聽院外腳步窸窣。
春桃來了。
那個周家派來的丫頭,挎著籃子,笑嘻嘻地說是“送點腌菜”,實則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鼻子幾乎要貼到陶甕上去聞。
“哎喲,嫂子釀的啥呀?這么香!”
蘇晚晴不動聲色,舀了一小碟酒糟遞過去:“新做的,喂雞都嫌太香?!?br />
春桃接過一聞,眼睛頓時亮了,嘴上說著“不敢要不敢要”,腳下卻蹭蹭往外溜,連籃子都忘了拿。
蘇晚晴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進了屋。
她早料到這一天。
第二日一早,村里就傳開消息:周翠花放出話來,高價收購全村糯米,每斗高出市價三十文,且只收不賣。
斷她原料?
蘇晚晴站在院中,望著東方漸亮的天色,嘴角反而揚起。
她昨夜便托趙阿婆代購了十斤糙米,藏在柴垛夾層里。
而釀酒剩下的酒糟,她也沒浪費,曬干磨粉,混入野菜、麩皮,壓成一塊塊灰綠色的餅狀物,準備當作飼料,甚至……也可充饑售賣。
“救饑餅”——她給它取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