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浙綢風(fēng)波
驚蟄的雷聲還沒滾過錢塘江,杭州城的織機聲先停了。
娘娘!程硯清捧著八百里加急闖進鳳儀宮時,蘇璃正在核算漕運新賬本,江南織戶罷市,三萬張織機停工,說是...說是陛下強征千匹浙綢賞賜柳才人。
奏報從蘇璃指間滑落。她想起上月云承睿確實提過要尋些新奇綢緞,卻不知竟動了貢綢定額。浙綢乃江南賦稅根本,千匹之?dāng)?shù)足以掏空半座杭州城的庫存。
傳令,她當(dāng)即起身,即刻起宮內(nèi)用度減半,開內(nèi)帑補足織戶定金。
可陛下那邊...
本宮自會處置。
當(dāng)夜戶部燈火通明。蘇璃看著賬冊上刺眼的赤字——云承睿為修驪山溫泉宮已耗去百萬兩,如今又添這筆糊涂賬。更棘手的是,柳才人的兄長正是新任江南織造。
五日后,杭州知府密報送到:柳織造借征綢之名,實則強索三千匹。織戶不堪盤剝,這才聯(lián)合罷市。
好個柳家。蘇璃冷笑,朱筆在奏報上劃出深痕,傳旨:御用綢緞今后減為三成,余者皆按市價采買。
這道懿旨傳到江南時,柳織造正在宴請當(dāng)?shù)鼐I商。聽聞皇后竟斷了他中飽私囊的路子,當(dāng)場摔了酒杯:婦人干政,國將不國!
這話很快傳到京城。云承睿在柳才人哭訴下,罕見地對蘇璃發(fā)了火:皇后是否管得太寬了?
蘇璃平靜地呈上賬冊:陛下可知,千匹浙綢值多少軍餉?值多少河工糧草?
云承睿煩躁地?fù)]手:區(qū)區(qū)綢緞...
不是綢緞。她截斷他的話,是江南民心。
她命人抬來兩只木箱。一箱裝著織戶血書,字字泣血;一箱裝著柳家新置的田產(chǎn)地契,數(shù)額之巨令人咋舌。
云承睿沉默良久,最終拂袖而去。
三月初九,第一批內(nèi)帑銀運抵杭州??棛C重新響起時,老織戶們朝著京城方向叩首。而柳織造被暗中調(diào)查的消息,像春風(fēng)般傳遍江南官場。
這日蘇璃巡視內(nèi)府庫,見云琮正在清點綢緞。少年拿著賬本一一核對,突然指著一匹越羅問:此物市價幾何?
殿下,這是貢品...
貢品就不值錢么?云琮執(zhí)筆計算,若按市價,這些足夠修五十里堤壩。
蘇璃站在廊下,沒有打擾。她看見兒子眼底的光芒,與云昭當(dāng)年改革鹽政時如出一轍。
四月暮春,柳才人突然移居別宮。與此同時,江南傳來消息:柳織造因貪墨被革職查辦。
云承睿對此不置可否,只命人給蘇璃送去新貢的明前龍井。茶葉罐下壓著張字條:皇后辛苦。
蘇璃泡了盞茶,茶香氤氳中想起云昭說過:治國如烹茶,火候太過則苦,不足則淡。
而今這壺茶,正被任性的君王不斷添著柴火。
她鋪開紙筆,在給江南織戶的敕書上寫道:
**民力維艱,慎勿輕用。**
窗外,云琮正帶著弟弟妹妹放紙鳶。那只彩鳳紙鳶在春風(fēng)里越飛越高,線軸牢牢握在少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