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茂才面露難色，陸巡山也在一旁幫腔，夏沐心里清楚，這事兒確實為難他們。

  掌醢署專供宮廷，規(guī)矩擺在那兒，周茂才一個從八品的署丞，確實沒膽子破這個例。

  她正琢磨著要不要換個法子，就見一旁的王大匠忽然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低低的：

  “周署丞，夏大人，老朽倒有個主意，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周茂才和夏沐同時看向他，周茂才皺著眉道：

  “王大匠有話直說便是?！?br />
  王大匠搓了搓手上的老繭，目光落在夏沐身上，語氣帶著幾分謹慎：

  “夏大人想要梨醋，無非是瞧著咱們這古法釀的醋味道正，能用在食肆里。

  可掌醢署的規(guī)矩不能破，老朽家里倒有個兒子。

  打小跟著老朽學(xué)釀醋，到如今也有四十多年了，老朽的手藝，他約莫學(xué)了八九分去?！?br />
  這話一出，夏沐眼睛頓時亮了。

  方才嘗過那梨醋，酸甜醇厚，滿是梨香。

  就算只有王大匠八九分火候，也比現(xiàn)代市面上那些加了添加劑的工業(yè)醋強上不少。

  “王大匠的意思是，您兒子也在釀醋？”

  夏沐往前探了探身，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

  王大匠點點頭，臉上露出幾分自豪：

  “那是自然?！?br />
  “老朽有三個兒子，其中兩個跟著我在掌醢署為陛下釀醋?！?br />
  “唯有這老三，腦子不開竅，偏要自己在家開個小作坊，守著咱們老王家的釀醋手藝過活。

  他釀的醋，用的都是跟掌醢署一樣的法子，就是食材沒這么講究，可味道差不了多少。”

  夏沐心里頓時活絡(luò)起來。

  她忽然想起，古代匠人最看重手藝傳承。

  大多是父子相授、師徒相傳。

  除非是家族被皇室全盤招攬，否則總會有后人在外頭開枝散葉，靠著祖?zhèn)魇炙囍\生。

  掌醢署里的匠人個個身懷絕技，他們的家人說不定都在外頭經(jīng)營著相關(guān)的小生意。

  “那不知您兒子的作坊在何處？若是方便，我倒想去瞧瞧?！?br />
  夏沐壓下心頭的喜悅，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些，免得讓對方覺得自己太過急切。

  王大匠連忙道：

  “方便，怎么不方便！就在城南的柳樹巷里，好找得很，門口掛著‘王記醋坊’的木牌。

  夏大人要是想去，改日讓老三在坊里候著，保準給您挑最好的醋?！?br />
  夏沐笑著頷首：“多謝王大匠，這份情我記下了?！?br />
  周茂才見事情有了轉(zhuǎn)機，也松了口氣，笑著道：

  “還是王大匠有辦法，既沒破了規(guī)矩，又幫了夏大人的忙?！?br />
  王大匠連忙擺手：

  “不過是舉手之勞，夏大人不嫌棄咱們民間的小作坊就好。”

  夏沐笑著搖搖頭，又看向周茂才：

  “周署丞，方才聽您說，掌醢署還有餳場、油場這些，不知可否再帶我逛逛？”

  周茂才自然不會拒絕，連忙應(yīng)道：

  “當(dāng)然可以，夏大人隨我來?！?br />
  幾人出了醯場，往旁邊的餳【táng】場走去。

  剛進場院，就聞到一股濃郁的甜香，比醯場的酸香更顯熱鬧。

  場院里擺著幾個大鐵鍋，此刻灶火正旺，鍋里熬著琥珀色的糖漿。

  幾個廚役拿著長木勺不停攪拌，糖漿起泡的聲音“咕嘟咕嘟”響著

  “這餳場管的是糖品，宮里用的麥芽糖、蔗糖，還有節(jié)慶時用的糖人、糖畫，都是從這兒出的?！?br />
  聞著空氣中熟悉的甜味，夏沐臉上頓時露出了緬懷的神色。

  橫渠鎮(zhèn)當(dāng)年有全省最大的糖廠，她爺爺當(dāng)年又是糖廠的工人。

  因此，夏沐從小對怎么熬糖就非常清楚。

  她簡單看一眼，就知道明代熬糖的方法和現(xiàn)代熬糖的方法已經(jīng)非常相近了。

  大體的流程都是：壓榨取汁，提純除雜，熬煮濃縮。

  兩者唯一有所區(qū)別的就是，古代這邊所有步驟都需要靠人力和火力。

  一次熬糖短則幾個時辰，長則一整天才能完成。

  而現(xiàn)代熬糖基本都是電氣驅(qū)動了，壓根不會像古代這么辛苦。

  從榨取到提純成白糖，基本也就是一兩個小時的事情。

  眼前這些廚役，正在進行的步驟是最后一步熬煮濃縮。

  所謂熬煮濃縮就是用柴火，把糖水里面多余的水分熬煮干凈。

  而幾個廚役之所以一直拿著長木勺不停攪拌，是為了讓整鍋糖水的受熱均勻以防糊底。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