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彈簧
跪地痛哭的泀沁,一直沒發(fā)現(xiàn)有人走近。
直到一隻腳尖踏進(jìn)泀沁印在地上的冗長影子。
有人!
該死的,泀沁猛地抬頭,然后,全身血液凍結(jié),因為,不是圃里,也不是阿卡,而是,在爆出的閃光下用陰影扭曲著面容的……,
桀蠕。
大意了!泀沁咒罵著,那明明就是皮硬血厚的侏儒,為何要期待一包火藥庫就能撂倒這個變態(tài)?
所以,快逃啊,問題是,稍早桀蠕抓住掄起泀沁的腳往地上猛砸了兩次,于是,此刻,非人的重?fù)襞c耗盡的腎上腺素已然讓體內(nèi)的氣力斷線,更別提從剛才就一直試著忽略的斷骨劇痛,跟更糟的,手邊能用的繪紋刻碟都在背包……已經(jīng)炸爛的背包里,而她身上還只裹著一條斗篷?驚覺到自己已然一無所有的泀沁,這回真的被死亡的凌辱震住了,怎么辦?她全身上下只剩不知為何仍緊攥在掌心的銅板?睡著前就一直握著的嗎?好吧,?浬,幫我。
泀沁藏起一把沙子,看準(zhǔn)了桀蠕的高度,等待適當(dāng)?shù)木嚯x,女孩告訴自己,把沙撒進(jìn)侏儒的眼中,趁他揉眼后退大叫的同時時,再將銅板甩進(jìn)他大張的口里,然后跟著嚷完的吸氣一起捲進(jìn)氣管,哽死你這個強姦犯?
只是,會有那么準(zhǔn)又那么剛好?眾神?。q沁吼回心中尖叫的質(zhì)疑,干吧……不!等等!
等等等等!她剛剛才從帳篷中逃出,桀蠕則從帳篷那里跟過來,而如果背包里的繪紋刻碟還在爆炸的話……,
那面對侏儒的她怎么會有影子?
閃光不是該從桀蠕身后爆出來?
而他臉上的皺紋怎能映著光影?
該死的那光是……,眾神吶……泀沁終于理解到身側(cè)刮來的強風(fēng),捲著地上的沙、臉側(cè)的發(fā)絲、厚重的水氣水霧水點水滴、跟作惡多端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侏儒在閃電的強光下仰著頭的同時還在臉上完完全全滿出來的恐懼,三十原尺的繪紋啊,泀沁跟著轉(zhuǎn)頭看向背后,看向也會嚇傻的侏儒到底在看什么。
但還會有什么呢?
折斷的刻刀。
巨人!
泀沁直覺地想到繪紋,但遍地只有被吹跑的沙子。
刻碟呢?制服巨人的熱熵只會讓最厚重的鐵片融掉,再者,剛才不就已經(jīng)融掉了嗎?
該死的,泀沁抽回摸著背包的手,背包早就沒了!
那跑?巨人就在眼前,哪跑得掉?
怎么會這樣?
怎么這么快就遇到巨人?不是說至少要走一百二十原里?
他們才走了兩天,不過就四、五十……
不!
千分之四?被騙了!
泀沁這輩子從未像此刻如此驚恐,因為……
該死的丞相騙了我們!
第二次!
千分之四!辮子河的坡降怎么會是千分之四呢?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十歲那年,在蛇河邊?
「怎么了嗎?」
跟?浬家租來的田地中,幾個原點郡的技師對著挖了又填、填了又挖的渠道指指點點著,臉上盡是無解的憤怒與疑惑,直到-10+10縣爵的女兒前來監(jiān)督進(jìn)度,「又來了?」技師頭兒碎碎念著,一邊不情愿的走上前:「大小姐,我們在……」
「叫我泀沁就好了,」那年才十歲的小女孩撇撇嘴。
「泀沁小姐。」
唉,「說吧,怎么啦?」
「不太盡如人意,」技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還是那個問題,這幾個月來,我們一再把渠道做成蛇河原始彎彎曲曲的模樣,就像令尊提供的數(shù)據(jù)一模一樣?!?br />
「這樣才能進(jìn)一步模擬興建堤防后對蛇河的影響?」聽了這幾個月的解釋后,泀沁對技師的說詞都能背了。當(dāng)然,她也不想抱怨技師——他們都是認(rèn)真到焦頭爛額的老實人,但讓人著實氣憤的是,「結(jié)果還是做不出彎彎曲曲的蛇河?」
「沒錯,結(jié)果模擬的蛇河直直衝開彎曲的河道,」技師絞著手,「模型總是無法維持在千分之四的坡降,反倒在變陡成千分之八后穩(wěn)定下來,變成跟我們原點郡的辮子河一樣?!?br />
呿,這就意味著老爸的做法是正確的?蜿蜒的蛇河就該用大堤約束成筆直?可惡!如此一來,假的水文形圖又該如何造假?
但生氣歸生氣,泀沁終究還是耐住了性子,畢竟,跟技師與工班磨了這么久的日子,就連她也明白這些人對自己的使命有著執(zhí)著,而與這份執(zhí)著后的擔(dān)憂相比,她那份造假水文形圖的執(zhí)念根本算不上同一個層級,因為:
「你們擔(dān)心再這樣拖延下去,大堤真正的問題遲早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是啊,這……,唉,該怎么說呢?」技師的五官全都擠成了憂慮,然后轉(zhuǎn)頭四處張望了一圈,「嘖,還是跟我來吧?!?br />
「老天吶,」泀沁對他的投鼠忌器感到了心驚,「我爸他不相信大堤有缺陷?」
但技師只是憂心忡忡地往大堤上頭走去,口中喃喃地念著:「比那還糟啊,泀沁,縣爵大人不相信的是……,」他一副大難臨頭似地抹著疲憊的臉:
「大堤有嚴(yán)重的缺陷?!?br />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