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幸好
「你想找到水文形圖,」末了,泀沁終于能開口:「好把屬于尸人的東西買回來?」
「還能買回什么?血統(tǒng)?土地?生活的方式?」圃里搖頭,「當軍隊衝下山頭后,什么都攔不住了。他們打殺、強暴,誰還能攔阻呢?當尸人躲避、逃離、死去,又有什么能保留,還有什么能恢復、能討回的呢?
「泀沁,尸人回不去了,曾幾何時,他們吃掉大半個人類文明;現(xiàn)在換人類回去吃掉尸人的文明,只是用了更文明的方法——讓尸人里流滿了人類的血,那么自古以來的人吃人,就還有什么好責備的呢?」
泀沁的頭好痛,「這不一樣吧,人類吃人類的罪孽,再怎樣也不能用吃尸人去贖?」
「人類不都這樣?」圃里反問:「從頭到尾就沒有丐童歌里的女孩,根本就沒有被強暴的人類女孩,但人類不也讓尸人用命來償命?」
泀沁無語了。
「所以你問我為何要找水文形圖?我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偉大,什么復興、復育、復甦尸人的理念。我只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佔地的人類、被驅逐的尸人、殺人、被殺、性侵、被性侵,全都源自于有人吃不飽。而我,」圃里望向自己的兒子,「只是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fā)生了?!?br />
懂了,泀沁默默地點頭,只是,今晚,被勾起的回憶、尸人的際遇、以及眼前這對父子的算計,唉,她已無力為大腦再裝進些什么,「那你呢?桀?」泀沁只是下意識地問道:「你為何要找水文形圖?」
「他們弄垮的大壩,」矮人將臉再往火光的陰影中藏了幾分:
「地底下就是矮人們的家?!?br />
夠了……。
泀沁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帳篷,簡單的梳理,又找了個隱密的地方大便尿尿,嘖,真不知道那些小說里的勇者都是怎么解決擦屁股的問題的??傊龕阑鸬靥吡藥啄_沙坑邊緣,讓崩落的沙子蓋住底部的排泄物與粗草紙,至少這里到處都是沙,埋起東西比較方便,然后弄得到處都是沙……啊啊啊?。蛄?!沙!
女孩憤憤地打著提燈到河邊裝了一袋水,帶回帳篷里等著沉淀,同時一邊思索著自己干麻如此煩躁,這種日子不是已經(jīng)過了許久?一天走不到二十原里,剩下的時間就是扎營、撿柴、生火、煮飯打水燒滾大便尿尿洗衣烤乾,頭發(fā)打結、皮膚乾裂,就連胯下都讓無所不侵的風沙鑽入,尖銳的稜角刮擦著細嫰的肌膚,如果置之不理,很快就會發(fā)紅發(fā)癢發(fā)炎發(fā)腫?
該死的沙啊啊啊??!
泀沁細細地用溼布拭去私處的沙粒,又簡單地擦了個澡,然后,就著沙粒一股腦地躺到暫作地褥的斗篷上,讓這些彷彿有著生命與智慧的小東西重新回到身上該回去的地方。
哇啊啊啊!
泀沁怒火中燒地捶著斗篷下的起伏。當然,她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沙的問題,而是,卡邦,他竟然是尸人混血?
當然不是!而是那對父子坦然的自白中,為何聽得出幾分的隱瞞?他們到底藏了什么?還有,跟矮人又有什么八桿子的毛線關係?真的就只因為大壩毀了他家?然后他們三人就湊在一起了?該死的,還有……,
巨人到底是什么?
泀沁確實想去找圃里,問那個被她打斷的故事,但……驚醒!
睡著了?
靠!有人!
她瞪大了雙眼,真是……,在一片漆黑里瞪眼怎么有用?還是摒住氣吧,仔細地聆聽,聽……聽……聽沙子在辮子河里的翻騰,沙子在無止盡的風中呼嘯,沙子在無數(shù)沙粒間的碰撞,沙子在爬蟲硬殼鱗甲上的刮削,沙子割裂著不遠處的鼾聲……兩個男人熟睡的鼾聲。
泀沁認得出來,其中一個是阿卡,而另一個是和他同帳的圃里?沒想到在帳蓬里也能睡這么死???
這么死……?
該死的!
少了矮人的聲音!
如果他不是走遠或離開了,那就是……,在這里……摒息……。
泀沁緩緩伸出手,靠著寒氣摸到睡前放在身邊的繪紋刻碟。
這個刻碟比往常慣用的厚上許多,事實上,那是個空心的圓盒,被盒面上的繪紋取走內部的熱量,降溫的氣體冷凝減壓,令外部的空氣衝開單向閥進入圓盒、降溫、減壓、進入、降溫、減壓、進入,直至,填滿的液態(tài)空氣從內部推開開關、刻碟中央的機件彈起、表層的繪紋錯開成兩個不同平面、停止降溫;而另一面的繪紋則被同樣的機關啟動,將盒內加熱直至室溫,冷凝的空氣汽化,被閥門困住,無處可去,于是,該死的圓盒里裝滿了殺人的氣壓,只待……。
泀沁壓下圓盒,作動底部的開關,三原秒……,壓力驅動部件,精巧的慣性輪釋放動量,二原秒……,延遲閥門的彈開,一……,只留足夠的時間抽回手……零!
啪!圓盒彈起,氣體噴旋,整個機關高速旋轉,累積動量,直到一點五原尺高……,答!慣性輪停止,
磅!
真正積壓的空氣炸開,為機簧施加額外的壓力……咔!
咻咻唰咻咻唰唰咻!無數(shù)尖銳的細物飛出!
高速飛旋而出的針海啊!
泀沁蒙住頭,滿心祈禱著這七拼八湊的東西別出亂子,乖乖地水平飛出,就像前幾次一樣,接著,就會聽到侵入者的慘叫聲——壓下圓盒時,被作動的繪紋梭尋高度在一原尺到兩原尺間的雙眼……繪紋無法作用在人體,但沒有禁止用氣流引導針尖插進人眼?。?br />
尖叫吧…………啪啪叮啪叮叮?
沒有尖叫?有的只是針尖戳穿帳篷或釘在骨架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