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殺蟬?
灰痕被露水一燙,第二天清晨竟長出一片極細(xì)的霉,
蓮花蹲著看,指甲在磚縫里摳,摳出半只螞蟻,已被露水浸得透明,腳還在動,忽然想起母親說過:螞蟻死在半路,同伴會把它抬回去,哪怕只剩一條觸須。
于是直接捏起螞蟻,放進(jìn)自己空了的粥碗,碗底“回”字被螞蟻一壓,筆畫斷成兩截,
“蓮花姐,城門開了?!迸泶蟛ǖ拇謮训穆曇魪膲︻^飄下來,帶著夜露的沙啞,一看就是他夜里沒好好的睡,用艾草繩把銅錢串成一圈,掛在脖子上,此刻蹲在垛口,手指往東指——遠(yuǎn)處吊橋“吱呀呀”放下一道縫,縫里擠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走三步停一步,每一步都先拿腳尖探地,再放下腳跟,仿佛大地是鼓面,一踩就破。
待近一些,蓮花看清了,只見背上橫著一根扁擔(dān),扁擔(dān)兩頭掛的不是籮筐,是兩片磨薄的銅鏡,鏡面朝外,晃得晨光像刀片,一路把影子削得七零八落。
“原來是走鏡的?!卑⒀旁谏徎ǘ笳f,聲音里帶著潮氣,
走鏡的是揚(yáng)州舊貨郎,專收破鏡,磨亮了再賣,據(jù)說能把人前世照出來,
蓮花心里“咯噔”一聲——她想起梁蟬姐妹決定留在星宿海照顧小星的那個決定,這就是為了讓自己姐妹安全的回到揚(yáng)州,而犧牲了自己
然而正想的入神的時候,那個貨郎走到照壁前十步遠(yuǎn),忽然不走了,把扁擔(dān)“咣當(dāng)”撂下,銅鏡落地,碎成四瓣,彎腰撿,指尖被刃口劃破,血珠滾進(jìn)鏡背凹槽,竟順著早已刻好的紋路游走,蓮花看得分明:那紋路正是星宿海的海圖——于是替梁蟬姐妹描過一遍,用艾草汁畫在油紙上的。
“要修鏡,得拿血養(yǎng)七天。”貨郎抬頭,嗓子眼像被鹽腌過,發(fā)出沙沙的響,“哪位娘子有舊鏡?我出五斤鹽?!?br />
五斤鹽,夠十七個人再撐十天。眾人耳朵“嗡”地一聲,
破天最先動,腰后的小弩“咔”地彈開,弩槽里卻空著——昨夜那枚銅錢被他熔了,給士燮的窗栓加了道保險,摸遍全身,只摸出半截艾草繩,繩頭結(jié)著個死扣,扣里纏著一根頭發(fā),黑里夾灰,是士燮的。
“我換吧?!逼铺彀牙K拍在貨郎掌心,“再加一條命?!?br />
貨郎瞅他,眼白多過眼珠,忽然咧嘴笑,露出三顆金牙:“命不值錢,我要故事。”
破天愣住。
蓮花卻上前半步,把昨夜劃破的掌心攤開,血痂未干,“故事在我身上,先驗貨?!?br />
貨郎伸出指甲,在蓮花疤上輕輕一刮,刮下一粒血屑,放進(jìn)嘴里嚼,嚼得兩頰鼓起,
半晌,他“噗”地吐出一口粉紅唾沫,唾沫落地,竟長出幾縷銀絲,絲頭吊著一只極小的鈴——正是夏夏粥里撈出的那枚“第拾柒號浪”。鈴舌輕顫,聲音卻悶,
“故事真,鹽給你。”貨郎從懷里掏出一只油紙包,層層揭開,露出一塊指甲蓋大的鹽晶,方方正正,
彭大波咽了口唾沫,手指剛伸過去,貨郎卻“啪”地合上紙:“鏡呢?”
蓮花回頭,目光穿過眾人,落在琳瑯懷里。
琳瑯正把那只小蟹托在掌心,蟹鉗上纏著她自己頭發(fā)編的繩,繩尾系著一面比指甲還小的圓鏡——是梁蟬當(dāng)年讓自己打廣陵的時候送的,說“若迷路了,就照照,鏡里會指你回家,若受傷還能用這個東西療傷”。
琳瑯被蓮花師姐一看,卻倔強(qiáng)地抿嘴,把鏡子往蟹殼底下一塞,小蟹“噗”地吐了個泡,
蓮花心里一抽,蹲下去,指尖蘸了露水,在磚地上寫了個“家”字,字尾拖得老長,
琳瑯盯著那字,眼淚終于砸下來,落在“家”字最后一捺上,把青磚洇出深色圓痕。
“借我七天。”蓮花輕聲說,“七天后,鏡子還你,再給你帶一面新的,照得出梁蟬姐妹?!?br />
琳瑯抽噎,卻慢慢松開手。小蟹被倒提著,鏡面朝下,映出蓮花一雙血絲縱橫的眼。貨郎接過鏡子,指尖在鏡面一彈,“?!币宦暣囗懀宴R子嵌進(jìn)碎銅鏡的缺口,血線立刻爬過去,將裂縫焊成一道暗紅疤痕。
“七天?!必浝砂邀}晶拋給蓮花,轉(zhuǎn)身就走,銅鏡碎片在扁擔(dān)兩頭晃,
走出十步,忽然回頭,聲音被風(fēng)撕得七零八落:“第七天日落,若鏡子照不出我要的人,鹽要還,命也要?!?br />
眾人聽后突然沉默,
蓮花把鹽晶攥進(jìn)掌心,鹽角刺破皮膚,血珠滲進(jìn)去,瞬間被吸得無影無蹤,抬頭,看見士燮的窗紙上映出一道新影——那影子比昨日更彎,可握筆的手卻穩(wěn)得出奇,一筆一劃,像在刻碑文。
這一天夜里,蓮花沒回灶間,抱著那面被血焊過的鏡,爬上照壁頂,壁頂風(fēng)大,吹得她衣角獵獵,鏡面朝上,星子一粒粒落進(jìn)去,卻不見底,只泛起一圈圈銀灰漣漪,
忽然想起寶玉贈帕那夜,黛玉把帕子按在胸口,哭到月牙發(fā)白——如今她也有了一塊“帕”,卻沾的是自己的血,照的是別人的命。
轉(zhuǎn)眼到了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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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黃昏,交州城上空烏云壓頂,蓮花把鏡子舉到眉心,鏡面里先是浮出她自己的臉,瘦得脫了形,顴骨上卻掛著兩團(tuán)異樣的紅。
接著臉開始融化,突然露出底下另一張臉——是梁蟬,又不像:眉心多了一道疤,從眉尾一直劃到嘴角,
“我看見了。”貨郎的聲音在風(fēng)里飄,人卻不見。蓮花低頭,發(fā)現(xiàn)照壁下的灰痕里,不知何時多了一串腳印,腳印極淺,只有四個趾頭——缺了小指的,正是梁蟬。腳印一路延伸到城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