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進(jìn)阿雅藤簍：“帶回去，養(yǎng)在井里，讓它先活?！?br />
  阿雅點頭，指尖在蟹殼上輕輕一點，像在點將。夏夏與破天分立兩側(cè)，鍬起泥落，泥星濺到臉上，濺出幾點麻癢，卻無人去擦，

  此時甘白給的飯團(tuán)早被吞下肚，此刻胃空得像一面鼓，鼓面被日頭曬得發(fā)緊，卻無人喊餓

  坑挖成時，日已正午，坑深三尺，長寬各兩尺，蓮花從懷里掏出那株草——草是昨夜從州府后院挖的，根上還裹著原土，土被濕布包了，尚帶潮氣，草葉瘦長，邊緣鋸齒，葉背覆一層白絨，

  她俯著身，把草放進(jìn)坑心，根須舒展，

  阿雅蹲在一旁，拿指尖往根須旁填土，填得極輕，土覆到一半，蓮花忽然停手，從腰間摸出那截并蒂蓮簪，簪尖朝下，輕輕插在草側(cè)，簪首并蒂蓮正抵草心，

  阿雅抬眼，目光與蓮花一觸，一觸即分，卻分得出兩人眼底同時閃過的那一點光——那光叫“賭”，賭草活，賭人活，賭這亂世里還能留下一點綠。

  覆土畢，蓮花拿鐵鍬背輕輕拍實，夏夏解下水囊，往掌心倒一點水，水是從州府井里新汲的，井底沉著兩粒桂花，水帶微甜。

  她屈著膝，掌心貼泥，讓水從指縫滲出，慢慢洇濕新土，破天則從懷里摸出那塊刻著“活”字的樟木片，木片下端削尖，被他“噗”地插在坑沿，碑上字跡猶新，墨跡被日頭曬得發(fā)亮，

  璐璐最后上前，把昆侖鏡翻過來，鏡面朝草坑，鏡背朝天，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月兒彎彎照九州》，聲音被海風(fēng)吹得七零八落，卻字字落在坑里，

  植草畢，眾人圍坑而立，影子在泥面上投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圓，圓心是那株草，草葉微顫，像在人世第一聲呼吸。

  蓮花忽然覺得喉頭發(fā)緊，緊得她必須說點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她抬眼，見阿雅也正望她，兩人目光相撞，撞出一點無聲的火星。

  阿雅先開口，聲音輕得像風(fēng)掐的：“給它起個名兒?！鄙徎虼?，唇上裂口又被撕開，血珠滾落，滴在坑沿，瞬間被泥吸盡。她低聲道：“叫回魂散?！?br />
  阿雅點頭，指尖在簪首蓮瓣上輕輕一摩，摩得簪尖微顫，像回應(yīng)。

  回程時，潮已上來，先是腳邊泥面泛起一層水膜，膜下沙粒流動，繼而水聲由遠(yuǎn)及近，近得像一面鑼在耳后敲。

  蓮花這時候走在最末，忽聽“咔嚓”一聲脆響——回頭，見那株草坑上方，樟木片被風(fēng)折斷，斷口白森森，心口一緊，卻見斷木并未倒下，反而被潮水一沖，斜斜插在泥里，字跡仍在，只是被水暈開，黑得愈發(fā)猙獰，看到這一幕忽然笑了，笑得極短，“折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阿雅在前頭回頭，目光穿過水霧，與她遙遙一觸，像隔空擊掌。

  水漸深，先沒腳踝，再沒小腿，

  眾人把鐵鍬橫扛肩頭，一步步蹚水前行，

  性格開朗的夏夏忽然哼起一支小調(diào)，調(diào)子原是合肥城里的童謠，詞卻早忘了，只剩“呀呀”的腔，

  破天用鍬背敲水面，敲出“咚咚”的拍子，拍子被水聲吞了一半，剩下一半?yún)s頑強(qiáng)地漂在水面，

  璐璐的昆侖鏡不知何時已翻回正面，鏡面映出破碎的天，天在水里晃，晃成無數(shù)銀亮的鱗片。蓮花抬頭，見日頭偏西，西得像一滴將墜的血，血下是灘涂，灘涂上那株“還魂”已看不見，只剩樟木片斜立，

  城門在望時，水已退到膝下，眾人渾身泥水，卻無人覺得狼狽。

  守卒換了一班，見他們回來，先是一愣，繼而目光落在蓮花肩頭——那里纏著一圈艾草，艾葉綠得發(fā)黑，

  蓮花沒理他，徑直入門，門檻內(nèi)側(cè)，甘白正蹲著熬赤豆粥，粥香混著薄荷味，撲面而來。見她回來，甘白站起身，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沒問，只把木勺遞過來，勺里盛著第一碗粥，粥面浮著兩粒桂花，

  蓮花接過，沒喝，先伸指拈起一粒桂花，放進(jìn)嘴里，花被牙齒咬碎，苦、澀、甜，一應(yīng)俱全。她這才開口，聲音啞得像被沙磨過：“明日再來，帶把大的。”

  甘白點頭，討好的眼神落在身后——阿雅正把藤簍卸下，簍底空空，卻沾著一點新泥，泥里嵌半片貝殼，貝殼內(nèi)側(cè)，虹彩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