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傻子瘋子
說實話,余幼嘉這輩子不是沒見過傲慢的人。
但,卻是第一次見傻子。
此夜燭火幽幽,沁不透紗幔深處的陰影。
余幼嘉神色不變,甚至也沒去看身旁兩人的臉色,只慢慢悠悠又呷了一口杯中之物。
許是因為從未有人忤逆的緣故,謝覘見她不起,還有閑心喝酒,又咬重音節(jié)問朱載道:
“公子難道就這樣款待我等?”
他能在錯綜復雜的世家中占據(jù)部分實權,自然也不全是傻子,不會沒有自己的謀算。
剛剛點人起身,也是如此緣故。
先前看到她同朱二打鬧,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便猜測她與朱二應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誼,所以才能在此地占據(jù)一席陪席。
他點此女起身,一來是想顯示謝家身份,二來便是想點撥朱二一回——
朱二從前有沒有發(fā)妻,心上人,妾室,通房......都不要緊。
但如今,只要朱二想要與謝家結盟,他正妻的名頭,只能由謝家女占據(jù)!
此女不愿意起,朱二應當能有抉擇?
謝覘等著朱載的回應,可朱載只悶頭灌酒,并不回話。
他一杯杯酒連著下肚,到最后,幾乎是捧著酒盅埋頭不起。
這定是在糾結!
謝覘心中思索,又自顧自加了一把火:
“大丈夫何患無妻。”
“我家二娘極好,性情溫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往后定是賢內(nèi)助。”
謝婉清聰敏,又是大家出身,反應極快,聞言娉娉婷婷從四叔身側繞出,其聲婉轉(zhuǎn)悅耳,恰似鶯蹄:
“小女見過公子。”
美人面,芙蓉妝。
此夜燭火幽微,更襯眼波流轉(zhuǎn),我見猶憐。
這幅神態(tài),饒是神仙見了也動心,可偏偏——
尊席上一共三人,只有余幼嘉一人眉眼微皺,隱約可見一絲不忍。
眼見謝覘還在糾結座位,余幼嘉索性放下手中杯盞,邁步緩下席位,朝謝婉清走去:
“客人此行路途奔波,不妨由我?guī)タ头啃⑵???br />
她的做法有些突兀,誰都沒想到她會突然起身。
連謝婉清眼中都閃過一絲疑惑,不明白為何如此做法,不過她到底大戶人家出身,只怔愣一瞬,便嬌笑道:
“不知妹妹如何稱呼?”
名門世家,所思所言,都有講究。
譬如這句,喚妹妹,便是自持為姐,身份高上半輩。
而世家貴女間問稱呼,自然不會只問姓名如此簡單,答者需回答自己宗籍何方,父兄姓名,有何功績......
這些一旦知道,基本便也知道對方大概有多少底子。
四叔瞧見此女同朱二打鬧,她自然也不目眇。
雖不太喜歡身著黑甲當街奔襲的莽撞小子,可家族為先。
若是往后出嫁,此女要同她爭寵......
謝婉清仍在笑,唇角弧度勾得恰到好處,連步搖微擺的弧度都是最惹人心神垂憐的模樣,卻又不失一絲端莊秀美。
余幼嘉瞧見了美人笑,也瞧見了美人身上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
可她卻沒回答,只說:
“我?guī)阕?。?br />
又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饒是謝婉清這樣從小經(jīng)受各種禮儀教導的貴女,一時也沒忍住,眉峰微動,險些保持不住笑意。
此人......
此人似乎是個瘋女。
難不成,剛剛所思所想有誤,此女原是朱家親眷,朱二的姊妹,所以才有恃無恐,又瘋瘋癲癲出現(xiàn)在此地,說著要帶貴客離開,也沒人管她???
謝婉清想不出什么大概,又吃不準到底是早些露出一副寬厚嫂嫂的模樣,還是將人早日劃分至早日除之后快的名單中,一時愣住。
余幼嘉趁機抓住對方的手,便要將人帶離。
她的速度極快,動作并不輕,故而一時也沒察覺自己伸手時不慎勾到了謝婉清的袖口,碰落一顆繡在袖口的拇指大小珍珠。
珍珠落地,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動,隨即轂轂滾動。
本也只是個極為細小的動靜,但卻打破了滿室的沉寂,以及......
溫婉少女的面具。
原本神色恬靜,容貌溫婉的少女就如瘋了一般,狠狠甩開余幼嘉抓住她的那只手,旋即嘶吼道:
“你這賤人在做什么!你可知我是誰!”
“我衣袖上的珍珠,就算是將你祖祖輩輩賣了都換不來,你竟有膽來攀扯我?!”
點燃此夜的喧囂,原也只需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