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轉(zhuǎn)過身來，目光十分堅定。

  “但我依然要講這套規(guī)矩，正因為我知道力量才是根本，我才更不能讓這力量失控，如果連第一家庭都可以隨心所欲，那底下的人就會學(xué)著越界，軍官會貪功，官員會謀私，士兵會劫掠——力量一旦沒有邊界，就會變成暴政?！?br />
  “我不指望立刻改變所有人，但我得立個樣子。法律就是給力量劃一條線，哪怕現(xiàn)在還做不到人人平等，也得讓人看見——即使是領(lǐng)主之家也不能為所欲為?！?br />
  瑪麗安娜靜靜聽著，眼中仍有不以為然，但也多了一絲審視。她看得出兒子不是在空談理想，而是在用一種她不熟悉的方式駕馭權(quán)力。

  保羅最后說道：“我不是在信奉法律，我是在利用它——利用它成為控制力量、控制自我的工具，而不是裝飾品。”

  瑪麗安娜聽著兒子的話，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聲：“你父親要是敢這么拘束我，像審犯人一樣審我，我早就和他一拍兩散了，哪還輪得到你在這兒講什么法律？更不會有你和內(nèi)森?！?br />
  她語氣里帶著一絲譏諷，也有一絲藏得很深的懷念：“你父親明白一件事——治家不是治國。家靠的是情分、信任，還有彼此的分寸。你竟然拿律法來管自己的老婆?！?br />
  保羅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盡力給芙洛絲汀“徇私枉法”了，竟然還會惹的母親一陣訓(xùn)斥。

  但他沒有再反駁，他已經(jīng)意識到有些東西不是道理能改變得了的。

  瑪麗安娜成長在一個強者自決、血脈為尊的時代，她的邏輯來自生存與斗爭，而不是制度與程序。而他則帶著另一個世界的記憶，試圖在舊秩序上建起一套新規(guī)則。

  兩種思維方式無法在一夜之間融合，這種時代的鴻溝不是幾句對話就能填平的。

  他嘆了口氣，隨即笑了笑，語氣輕松地說：“我對此感到慶幸，不然我現(xiàn)在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哪還能在這兒給您添堵？”

  瑪麗安娜一愣，隨即嘴角微微上揚，忍不住笑了出來。

  氣氛一下子松了下來，燭光柔和，笑聲短暫地蓋過了那些未解的分歧。

  保羅知道爭辯到此為止了，今晚是重逢，不是決戰(zhàn)。他舉起杯子，輕聲說：“來，媽媽，我們先吃飯吧?！?br />
  ……

  黑水湖要塞。

  亞爾維斯剛從新歸附的一個獸人部落作客回來，還沒洗把臉，便被傳喚至草原遠征軍統(tǒng)帥安德魯?shù)霓k公室。

  安德魯坐在簡樸的木桌后，桌上攤著幾份軍報。他抬頭看了亞爾維斯一眼，將一封加蓋湖心鎮(zhèn)參謀部火漆印的信遞了過去。

  “來自總參謀部的命令?！彼恼Z氣平靜，但帶著幾分悵然。

  亞爾維斯接過信，匆匆掃過開頭幾行，臉色驟變。

  “……鑒于當(dāng)前形勢變化，終止原定于秋末對草原王帳發(fā)起的全面攻勢，各前線部隊轉(zhuǎn)入防御整備狀態(tài)，等待進一步指令?！?br />
  “這不可能！”

  亞爾維斯的手杖“咚”地一聲砸在地面上，他喘著氣，臉色漲紅地問：“中止？為什么？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兵力準(zhǔn)備，糧道暢通，北三地的獸人新丁也已征召到位——現(xiàn)在停下？”

  他盯著安德魯：“湖心鎮(zhèn)到底在想什么？阿巴爾正在重整軍隊，等他恢復(fù)元氣，我們再想推進，代價將是現(xiàn)在的十倍！”

  安德魯沒有動怒，只是靜靜看著他：“命令來自湖心鎮(zhèn)，參謀部聯(lián)署，格萊曼大人親批，軍令必須執(zhí)行?！?br />
  亞爾維斯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他不是軍人，但明白戰(zhàn)機稍縱即逝。他喃喃道：“糊涂……真是糊涂！”

  安德魯默默拿起桌上的水壺為亞爾維斯倒了一杯茶。

  “先喝口水，”他聲音低沉，“把信看完?！?br />
  亞爾維斯喘著氣，手指緊攥著信紙邊緣，低頭繼續(xù)讀下去。

  信中文字平淡，但內(nèi)容令人心驚——黃土之原已由王室正式分封給杜克伯爵，原守望者軍團的勢力被重新扶起，晶耀的宮廷明確表態(tài)不再支持奧爾多軍隊繼續(xù)深入草原作戰(zhàn)，更關(guān)鍵的是，保羅請求擴大兵役權(quán)、征召西北海灣以外領(lǐng)民入伍的提案，已被國王否決。

  亞爾維斯的呼吸漸漸緩了下來，但眼神卻越來越冷。他緩緩坐下，手杖還躺在地上，卻已無心去撿。

  作為曾在白塔研習(xí)政治與律法的學(xué)者，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文字背后的潛流。

  “這不是戰(zhàn)略調(diào)整……”他低聲說，像是自語，“這是削弱格萊曼大人?！?br />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晶耀在拉攏杜克，用黃土之原換取他的效忠，制止西北海灣的軍事力量繼續(xù)擴張。至于停止進攻，與其說是擔(dān)心打不下去，倒不如說不希望我們打贏?！?br />
  安德魯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也這么想。”

  亞爾維斯靜靜地坐了很久，茶已經(jīng)涼了，窗外的風(fēng)也靜了下來。

  他忽然撐著桌角，猛地站起身來。

  “我不能留在這里。”他聲音很低，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心，“如果上面要停，那我就去找那個能改變決定的人?！?br />
  安德魯抬眼看著他：“你要回湖心鎮(zhèn)？”

  “是。”亞爾維斯彎腰撿起手杖，握得緊緊的，“格萊曼大人一定明白獸人的威脅。他知道阿巴爾不會停，只要我們一退，他們就會卷土重來，不只是草原，遲早會越過黑水湖，再次燒到阿爾達的邊境?！?br />
  他盯著安德魯：“我不指望奧爾多王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