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瘋乞丐仍蹲在鎮(zhèn)邊那堵斑駁的墻根，正午的日頭把他的影子壓得又扁又短，像塊貼在地上的破布。他剛把懷里那半塊干硬的麥餅挪了挪位置，就聽見隔壁矮屋里傳來老夫人沉得像磨盤的聲音，一字一句都裹著怒氣：“你這小兔崽子！敢把私塾先生的戒尺藏起來，還敢頂嘴？”

  緊接著，是個(gè)奶聲奶氣卻梗著脖子的童音，約莫六七歲的年紀(jì)，帶著不服氣的顫音：“我沒藏！是他自己掉在桌底下的！我為什么要告訴他？明明是你們錯(cuò)怪我！我沒有錯(cuò)！”

  “還敢犟嘴！明白給去和先生道歉去?！崩戏蛉说穆曇舳溉话胃?，“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聽，偏學(xué)那些野路子！我看你是想跟東海邊那瘋乞丐學(xué)，將來也蹲在墻根曬太陽、要飯吃！”

  “東海邊”三個(gè)字像顆小石子，“咚”地投進(jìn)老瘋乞丐渾濁的眼底。他原本半瞇的眼睛倏然睜開一絲縫，那里面積著的灰翳仿佛被風(fēng)吹散了些，透出點(diǎn)說不清的光。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攥緊，枯瘦如柴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撼銮喟?，指?jié)處的老繭磨得粗糙，像兩塊風(fēng)化的石頭在互相擠壓。

  他沒抬頭，也沒動，只是下巴微微繃緊，原本松弛耷拉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方才還帶著幾分慵懶的神情，此刻像被一層薄霜蓋住，連呼吸都慢了半拍。他望著東邊天際那片被陽光染成淡金的云，仿佛透過那片云，看見了東海的浪濤，聽見了海風(fēng)里夾雜的、比這老夫人的訓(xùn)斥更刺耳的東西。過了片刻，他又緩緩松開拳頭，指關(guān)節(jié)“咔嗒”響了一聲，眼底的光也隨之黯淡下去，重新被灰翳遮住，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異動，不過是陽光晃了眼。

  老玄頭望著那扇緊閉的屋門，渾濁的眼瞳里映著正午的日頭，卻沒半分暖意。他喉結(jié)哽了哽，聲音像海灘砂礫中擠出來：“這世間的好，是實(shí)打?qū)嵉摹绞钦娴那?，水是真的綠，連風(fēng)過墻頭都帶著草葉的氣。偏就人心，愛拿張皮囊當(dāng)回事。”

  他朝屋子緩緩晃了晃頭，枯瘦的肩膀塌了塌，滿是遺憾：“以貌取人，哪是看錯(cuò)了別人？是自己的眼被蒙了，心被堵了，世間人可憐那。他們盯著破衣爛衫就罵瘋漢，見了錦緞貂裘就彎腰，哪管那衣袍下是豺狼還是璞玉？人心這東西，才是世間最能障目的霧，把真的遮了，把假的供著，白白糟蹋了這天地間的透亮。”

  老玄頭望著那扇屋門，剛嘆完人心障目，忽然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心口。他原本佝僂的脊背竟微微挺直了些，塌著的肩悄悄后展，連蜷在膝蓋上的腿都不自覺地伸開少許，不再是那副縮成一團(tuán)、任人打量的乞丐模樣。

  渾濁的眼瞳里，正午的日頭忽然碎成點(diǎn)點(diǎn)光屑，慢慢聚成一片清明——方才蒙著的灰翳像被風(fēng)吹散，眼底竟映出東邊天際的流云，亮得像藏了兩顆浸在東海里的星子。指尖枯皺的皮屑輕輕顫了顫，泛著青白的指節(jié)隱隱透出淡紅暖意，像凍了一冬的枝椏沾了春陽。

  就在這一瞬，他周身似有看不見的波紋輕輕漾開。頭頂原本灼人的日頭，竟漫出一層柔潤的金輝，恰好籠住他蜷縮的角落，連破棉襖上的油垢都似被鍍了層暖光；墻根下蔫了半季的枯草，莖稈悄悄向上拔了拔，葉片上的塵土簌簌滾落，露出藏在深處的嫩綠；遠(yuǎn)處聒噪的蟬鳴陡然低了八度，風(fēng)也似被施了咒般緩下來，繞著他的衣角輕輕打了個(gè)旋，帶著些東海咸濕的氣息，拂過他蓬亂的發(fā)梢。天地間仿佛有根無形的線，正順著他通了的那道人間竅穴，悄悄與他的呼吸共振。

  方才那婦人的訓(xùn)斥、孩童的嘟囔，像兩把鈍刀，反復(fù)磨著他心里積了多年的郁氣，此刻卻忽然磨出了亮——原來這以貌取人的人心，不是別人的錯(cuò)，倒是他自己拘著了。他低頭掃過身上的破棉襖，又抬眼望向東邊天際，嘴角慢慢綻開一抹釋然的笑，枯瘦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叩著，像是在應(yīng)和心里忽然通了的那道關(guān)竅：“原來如此……世人認(rèn)皮相，我便藏了骨相，倒也成了執(zhí)念。今日被這幾句話點(diǎn)醒，倒像是卸了副戴了多年的枷鎖。”

  老玄頭望著墻根泛綠的枯草，指尖叩膝的節(jié)奏忽然與天地共振，那些散在記憶里的修行脈絡(luò)，此刻清晰如?。?br />
  修行本是‘九轉(zhuǎn)’為梯，每轉(zhuǎn)需過‘一常竅關(guān)、一仙竅關(guān)’，前七轉(zhuǎn)功成方能窺得陸地神仙門徑。前六轉(zhuǎn)，修士需先打通周身三百六十五處‘人體常竅’（每轉(zhuǎn)約通五十四竅），再逐次叩開‘天靈、定海、乘陰、百里、秉星、通尺’六處仙竅，此為‘固本培元’，是吸納天地靈氣的根基，尋常修士多在深山古洞、名川大澤中完成，避世而修。

  可到了第七轉(zhuǎn)，修行便卡了殼——需先過‘人間三竅’，此三竅無形無象，藏在煙火氣里，非避世可得。

  塵心竅：需在市井喧囂中悟‘眾生相’。老玄頭憶起當(dāng)年在東海漁港，看漁婦盼歸、稚子嬉鬧，聽商販吆喝、船夫號子，那些鮮活的人間百態(tài)撞進(jìn)心里，第一竅‘塵心’悄然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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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火竅：要在尋常滋味中品‘人間暖’。他蹲在鎮(zhèn)口這些年，接過農(nóng)婦遞的熱粥、孩童塞的野果，嘗過寒冬里的冷饃、酷暑中的涼茶，那些帶著溫度的煙火氣浸透臟腑，第二竅‘煙火’隨之洞開。

  世情竅：需在人情冷暖中明‘人心真’。方才婦人的訓(xùn)斥、孩童的犟嘴，那些藏在苛責(zé)下的期盼、委屈里的倔強(qiáng)，像把鑰匙戳中了他積年的執(zhí)念，讓他看清以貌取人的虛妄，第三竅‘世情’應(yīng)聲而通。

  這人間三竅，恰是第七轉(zhuǎn)的仙竅關(guān)——‘崇骨竅’的鑰匙。老玄頭撫上脊背崇骨處，那里正泛著淡暖的光，與頭頂?shù)娜疹^、遠(yuǎn)處的炊煙連成一線。他忽然笑了：“原來前六轉(zhuǎn)修的是‘天道’，納天地靈氣，鑄仙基道骨，求的是跳出凡俗桎梏；第七轉(zhuǎn)修的是‘人道’，通人間三竅，悟世間煙火，懂的是承情載意。人間三竅不通，縱有通天靈氣，也難融天地，終究是無根的浮萍。”

  他指尖下移，按向腰后命門深處，那里隱有陰寒之氣流轉(zhuǎn)，似與九幽相連：“至于第八轉(zhuǎn)，入地府，修的是‘忘川竅’。此竅藏于命門之后，需以‘退魂身’為引——褪去前七世的仙骨凡胎之相，以魂魄之軀入地府，過忘川、見孟婆，不飲湯、不渡橋，只在奈何橋頭觀盡輪回苦樂，悟‘舍’與‘放’。忘川竅一開，方能承接地府陰冥之力，讓仙體兼容陰陽，不再懼生死輪回之劫，這才是‘八轉(zhuǎn)地府，修竅，退魂身’的真意?！?br />
  說到此處，他仰頭望向蒼穹，目光似穿透云層，直抵九天之上：“第九轉(zhuǎn)，叩天門，修的是‘紫府竅’。此竅藏于眉心祖竅深處，是仙凡的最后一道關(guān)隘。需攜前八轉(zhuǎn)修得的天道、人道、地道之力，聚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