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劍焚天
中和四年的蜀地煙雨,已纏纏綿綿落了三月。成都城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發(fā)亮,倒映著滿城低垂的白幡,像是鋪了一層碎雪。皇城之外,朱雀大街盡頭的圜丘壇上,蜀王王建身著素縞,腰束麻帶,正率文武百官北向而跪。他年近六旬,鬢發(fā)斑白,卻依舊腰桿挺直,此刻雙目赤紅,淚水混著雨水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砸在身前的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大唐亡矣——”
一聲悲號從王建喉間迸發(fā),嘶啞如裂帛。緊隨其后的,是百官整齊劃一的慟哭,聲浪卷著雨霧,直沖云霄。百姓們聚集在街道兩側(cè),無論士農(nóng)工商,皆披麻戴孝,哭聲此起彼伏,竟蓋過了岷江的濤聲。這場哭祭,已持續(xù)了三日。三日前,朱溫篡唐建梁的消息傳入蜀地,王建當即下令全城罷市,以帝王之禮為大唐哭喪,拒認后梁正統(tǒng)。
圜丘壇西側(cè)的高臺上,一名青衣少年負劍而立,目光沉靜地望著下方慟哭的人群。他叫沈硯,是青城山劍派的弟子,奉師命下山,察看蜀地動向。沈硯年方十七,面容清俊,眉宇間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他腰間的“青冥劍”是青城山至寶,劍身狹長,寒光內(nèi)斂,劍柄上刻著細密的云紋。
“沈師弟,你看蜀王此舉,是真為大唐悲慟,還是借勢自立?”身旁一名白衣少女輕聲問道。她是沈硯的師姐蘇凝霜,性子更為直率,手中握著一柄軟劍“流螢”,劍穗上的明珠在雨霧中微微晃動。
沈硯目光微凝,望向圜丘壇上的王建:“王建起于行伍,曾為大唐鎮(zhèn)守西川,若說無半分感念之情,未免太過絕對。但亂世之中,諸侯皆以‘正統(tǒng)’為旗幟,他拒認后梁,哭祭大唐,實則是為自立稱帝鋪路?!?br />
話音剛落,下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見幾名身著黑衣、面帶面罩的男子悄然潛入人群,手中握著閃爍著幽藍光芒的短刃,目標直指圜丘壇上的王建。沈硯眼神一凜,低聲道:“不好,有人行刺!”
話音未落,那幾名黑衣人已暴起發(fā)難,短刃劃破雨幕,直撲王建。守護在王建身旁的禁軍將士反應不及,竟被他們沖破了第一層防線。就在短刃即將觸及王建后背的瞬間,一道青影如閃電般掠過,青冥劍出鞘,寒光一閃,幾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幾名黑衣人的短刃竟被齊齊斬斷。
沈硯落在王建身前,青冥劍橫于胸前,目光冷冽地望著剩下的黑衣人:“爾等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圜丘壇上行刺!”
為首的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獰笑道:“王建逆賊,妄圖借大唐之名自立,我等奉梁王之命,特來取他狗命!”說罷,揮手下令,其余黑衣人齊齊撲上,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蘇凝霜也隨即加入戰(zhàn)局,流螢軟劍如靈蛇般舞動,纏住兩名黑衣人。沈硯的青城劍法以“快、準、狠”著稱,青冥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劍都帶著破空之聲,黑衣人紛紛倒地,慘叫聲在雨霧中回蕩。
圜丘壇上的百官早已驚慌失措,四處逃竄,唯有王建依舊端坐不動,目光平靜地看著沈硯與蘇凝霜激戰(zhàn)。他身旁的親衛(wèi)統(tǒng)領周德權(quán)見狀,當即率領禁軍上前,將剩余的黑衣人團團圍住。
片刻之后,最后一名黑衣人被沈硯一劍刺穿胸膛,倒在血泊之中。沈硯收劍而立,身上濺了些許血污,雨水順著他的發(fā)絲滴落,眼神依舊沉靜。
王建緩緩站起身,走到沈硯面前,目光復雜地打量著他:“多謝少年英雄出手相救,不知閣下高姓大名,師從何人?”
沈硯拱手行禮:“晚輩沈硯,乃青城山劍派弟子,奉師命下山游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本分,不敢當‘英雄’二字?!?br />
“青城山……”王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朕與貴派掌門玄機子道長有過一面之緣,玄道長劍法通神,沒想到其弟子亦是如此了得?!彼D了頓,語氣鄭重道:“今日多虧了你,若不是你,朕恐怕已遭奸人毒手。你想要什么賞賜,盡管開口,朕必不吝嗇?!?br />
沈硯搖了搖頭:“晚輩所求,并非榮華富貴。只是如今亂世,生靈涂炭,希望蜀王日后若能登基,能善待百姓,護蜀地安寧?!?br />
王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好一個心懷天下的少年郎!朕向你保證,若朕真能立國,必以‘仁政’為本,讓蜀地百姓安居樂業(yè)?!彼D(zhuǎn)頭對周德權(quán)道:“周統(tǒng)領,替朕好好招待沈少俠與蘇姑娘,安置在驛館之中,不可怠慢?!?br />
周德權(quán)躬身領命:“末將領旨。”
沈硯與蘇凝霜對視一眼,點頭應道:“多謝蜀王?!?br />
雨漸漸小了,圜丘壇上的白幡依舊低垂,哭祭仍在繼續(xù),但空氣中已多了一絲肅殺之氣。沈硯知道,這場哭祭不僅是為大唐送葬,更是前蜀立國的序幕。而他與青城山,也在不知不覺中,卷入了這場亂世紛爭之中。
三個月后,成都城張燈結(jié)彩,一片喜慶。王建在百官的擁戴下,于皇城稱帝,國號“大蜀”,史稱前蜀,定都成都,改元“武成”。登基大典之上,王建身著龍袍,端坐于龍椅之上,接受百官朝賀,意氣風發(fā)。沈硯與蘇凝霜受邀觀禮,站在百官之列,看著這位亂世梟雄正式開啟屬于他的時代。
登基之后,王建果然推行仁政,輕徭薄賦,鼓勵農(nóng)桑,蜀地漸漸恢復了生機。成都城商賈云集,市井繁華,與中原的戰(zhàn)亂不休形成了鮮明對比。青城山劍派也正式表示支持前蜀,玄機子道長親自下山,與王建定下盟約,青城山弟子可入仕為官,也可在蜀地行走,維護治安。
沈硯并未接受王建的官職,而是選擇繼續(xù)游歷蜀地,了解民生疾苦。蘇凝霜則留在了成都,成為宮中的劍術(shù)教頭,負責教導禁軍將士劍法。
這一日,沈硯游歷至劍門關(guān)。劍門關(guān)地勢險要,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是蜀地北方的門戶。關(guān)樓之上,旌旗招展,守軍將士戒備森嚴。沈硯站在關(guān)樓上,眺望北方,只見群山連綿,云霧繚繞,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感慨。
“少年郎,好興致啊?!币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硯回頭,只見一位身著守軍服飾的老者正微笑著看著他。老者須發(fā)皆白,但精神矍鑠,眼神銳利,腰間握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鐵刀。
“老丈客氣了。”沈硯拱手行禮,“晚輩沈硯,路過此地,特來瞻仰劍門關(guān)的雄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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