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延蓮苑避雨
這夜雨蓄勢已久,猶如萬千條水蟒,自天際奔騰而下。云朔和潤青兩人擠在一把傘下,只一小段路,衣衫已濕透大半。
潤青在亭子前停下腳步,挺身站定,抬手用衣袖拭去額前濕發(fā)間滴落的水珠,舉頭凝視著橫匾上的題字。
“對月臨風(fēng)?!彼p聲念道,又咕噥了一句:“今宵有風(fēng)無月,一定是仙君又喝醉了,忘了點(diǎn)燈?!?說完,自顧自地綻了一個清亮柔和的笑。
在云國的傳說中,醉月仙君掌管月亮圓缺,亦主宰人間姻緣。因?yàn)樵聦m清冷寂寞,時常手持一壺千年桂花釀,在月光下的高山之巔獨(dú)酌。
傳說他飲酒時,月亮的輪廓會變得朦朧,醉后每每以云線雨絲牽系有緣人。仙君常道:“月有盈虧,酒有濃淡,緣有深淺,俱是天意;對月獨(dú)酌,醉瞰人間,夢里牽緣,皆為樂事。”
云朔收起自己的雨傘快步?jīng)_進(jìn)亭子,看到潤青整個人都快濕透了,卻還把他的傘寶貝似的護(hù)在懷里,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寧可被雨淋,都不愿意撐傘?”
“傘貴?!?br />
云朔哭笑不得:“你的傘貴,我的傘就是便宜貨了?”
徐潤青嘿嘿笑了兩聲,小心翼翼地將傘放在一旁干燥的石凳上,這才放心地抖了抖濕透的衣衫,水珠順著睫毛尖兒滴落,瞧著怪讓人心疼的。他剛想找個地方歇腳, 突然愣住了——亭子里已有一人倚在鵝項(xiàng)靠上,正凝神望向自己。
那張臉瞧不真切,只聞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沉郁酒氣,混雜著幽微的荷葉香。
雖半臥著,卻不掩其身量高大,沒有戴冠,只以一根飄帶將發(fā)髻束起,手中把玩著一個繪有駱駝紋樣的扁圓酒壺,攏著一襲深色交領(lǐng)長袍,腰間松松地系著束帶,一身的落拓風(fēng)流。
身后是斜斜交織的雨線,與影影綽綽連天漾動的荷葉。
潤青瞥了云朔一眼,云朔向著那男子拱了拱手,語氣卻十分清冷:“今日之事多謝端珵兄解圍,不過那件東西乃在下貼身之物,還請閣下物歸原主?!?br />
端珵不疾不徐道:“東西我自然會還你。不過眼下雨還未停,不知二位可有雅興與在下小酌幾杯?”
亭外雨勢漸緩,疏落的雨點(diǎn)宛如玉珠灑在荷葉上,聲音甚是清脆順耳。
那不就是白天在外城門前遇到的那位司辰大人么?
云朔冷冷道:“多謝司辰大人美意,只是明日還要應(yīng)試,今夜不便久留。不如先將東西歸還,改日有緣再敘。
端珵輕拍額頭,歉然道:是在下疏忽了,竟將云朔兄此等大事忘了,實(shí)在失禮,還望海涵。
他卻閉口不談歸還之事,轉(zhuǎn)而饒有興致地看向潤青:“若我沒記錯,路引上寫著你的名字是徐潤青,對嗎?”
潤青道:“正是,在下草字扶櫻,取雨潤青禾,風(fēng)扶垂櫻之意?!?br />
“尊親好雅致?!倍双灢涣哔澝馈?br />
云朔用余光凌厲地掃了荀端珵一眼,眼神中帶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是我先生起的,我沒有爹娘?!睗櫱鄬υ扑返姆磻?yīng)渾然不覺,繼續(xù)認(rèn)真回應(yīng)道:“先生希望我有一日能妙手生春,為百姓消災(zāi)祛病。這名字無關(guān)風(fēng)月。”
“是在下唐突了。方才你說今宵有風(fēng)無月,但在下以為,只要有了能點(diǎn)染這孤寥夜色之人,這亭子便就有了風(fēng)月。只可惜眼下荷花尚未綻放。扶櫻,你得閑時多來幾回,便能領(lǐng)略這延蓮池的妙處了。”端珵昂首抿了一口酒。
云朔終于在一旁忍無可忍道:“我看這會兒雨勢也緩了,待會兒恐怕還要下大。我那樣?xùn)|西值不了幾文錢,司辰大人若喜歡盡管拿去便是,何必拿我們這些平民子弟消遣。我倆就不妨礙兄臺在此處吟風(fēng)弄月了。走吧!”
他撐起傘,帶著幾分怒氣一把拉過潤青。
潤青抬頭望了望天上密布的黑云。
兩人走出挺遠(yuǎn),還聽到那人在身后幽幽地說:“云朔兄著實(shí)會說笑。哪里就吟風(fēng)弄月了,不過是夜夜笙歌,及時行樂罷了。”
“你覺得他是什么人?”潤青回頭看了一眼。
“他姓荀,你覺得他是什么人?”云朔反問道:“又是在京城這種地方,多半是個在朝廷掛個閑差,成日里浪蕩無事,專愛捉弄人的王孫公子吧?怎的,你還真打算回頭尋他不成?還關(guān)心起他來了。”云朔伸手掏了一下潤青的脖子,涼的他一哆嗦。
潤青扁嘴委屈道:“有么?”
云朔瞥了他一眼,正欲開口,突然間雨又大了。潤青向前搶了一步,挽住他的手臂:“你呀,想多了吧?!?br />
云朔心頭一漾,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兩人就這樣依偎著走了一段路,云朔忽然察覺不對:“你的傘呢?”
潤青漫不經(jīng)心地“哦”了一聲:“大概是落在亭子里了?!?br />
“那……要回去取嗎?”
“算了吧,都走了這么遠(yuǎn)了。”
云朔也覺得這樣挺好,若是折返,說不定又會遇見那個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光是想想就讓他心頭煩悶。
“也好,改日我讓我二叔給你置辦把新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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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麻煩,先生那兒還有備用的?!?br />
……
雨終于停了。
待他們回到院中時,已是更深夜闌。周遭闃靜無聲,唯有檐角殘存的雨水零星滴下,落在積水的地面上,發(fā)出嗒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