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殺五百人,豈不定
張樸原本眼中還閃著一點希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般,期待贏高明能在歷史的鏡鑒中驚醒。
可就在那句“殺五百人豈不定”從贏高明嘴里迸出來的瞬間,他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張樸好像都忘記了呼吸。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這話的份量意味著什么。
三個月前,贏高明不過是在氣急敗壞時,說了句“父皇殺子如屠狗”,便已引得贏世民慟哭震怒。
那一次若非自己拼死死諫,日日叩首,甚至以命相逼,硬是從贏世民雷霆般的怒火下,替贏高明挽回了一線生機(jī),太子之位恐怕早已不保。
而那一次的代價,已經(jīng)讓張樸幾近心膽俱裂。
可沒想到,贏高明非但沒改,反而竟比上次更甚!
“殺五百人,豈不定?”
這幾個字,比當(dāng)初那句“屠子如狗”要可怖百倍。
因為那一次,只是對皇帝的品行有所冒犯,還可以歸為太子一時失言。
畢竟還只是子怨父,再逆,終歸有情可原。
但今日這話,卻已直指天下秩序,乃是觸犯帝王最忌諱的禁區(qū)。
什么叫殺五百人?
這分明是在公然挑釁天子仁德的根本理念。
古往今來,帝王縱使暗地里血流成河,明面上也要自稱以仁治世、以德懷遠(yuǎn)。
這是王朝運轉(zhuǎn)的遮羞布,是維系天下的最低表象。
而贏高明這話,卻等于在昭告天下。
做天子,靠的不是仁德,而是血腥鎮(zhèn)壓。
只要屠戮夠狠,權(quán)力就能穩(wěn)固。
這不是暴君之語,更是亡國之音!
張樸的額頭滲出冷汗,手指忍不住顫抖。
他幾乎能預(yù)見,若有人將這句話傳入皇帝耳中,贏世民必定會雷霆震怒。
上次尚且是父子私怨,而這次,則是動搖皇權(quán)根本。
贏世民哪怕再偏愛嫡長,也絕不會容忍太子,公然以血屠五百來談?wù)撝螄馈?br />
畢竟這句話一出,便意味著太子不只是昏庸,而是暴虐之心已成,未來必將釀成禍亂。
這樣的太子,不廢,難道還要留著禍國殃民?
一時間,張樸感覺自己都快被嚇尿了。
而就在張樸心中驚駭欲絕之時,贏高明也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說錯了話。
錯得不可挽回。
錯得比三個月前更致命。
當(dāng)初那句“父皇屠子如狗”,還能用少年氣盛、口無遮攔來搪塞。
可如今這一句,卻是直白的政治態(tài)度,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治世理念。
而這句話,若是落到外人耳里,哪怕父皇再猶豫,再念及嫡長之名分,也必會起殺心。
因為這已不是一個不成器的太子,而是一個注定要讓天下沉入血海的禍胎。
想到這里,贏高明的眼神瞬間變得陰狠。
而與此同時,腦海中,也閃過一個出于本能的念頭。
把這句話徹底掩蓋下去。
讓今日在場的人,永遠(yuǎn)閉嘴。
于是贏高明下意識環(huán)視大殿。
發(fā)現(xiàn)整個殿中,唯有張樸一個人,臉色慘白如紙,瞪大眼睛看著他。
于是,二人不期而遇。
確認(rèn)過眼神,是想要殺的人……
贏高明緩緩地挑起了嘴角。
而張樸見狀,臉色慘白到幾乎不見半點血色。
因為此刻,一個太子,正打算殺掉自己的老師。
只因為他說錯了一句話。
兩人對視良久,幾乎都忘了自己和彼此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張樸微微張了張嘴,終于擠出兩個字,聲音細(xì)得幾乎聽不見:“殿……下……”
一聲輕呼,贏高明回過神來。
眨了眨眼后,贏高明忽然笑了。
神情溫柔,語氣卻輕得讓人毛骨悚然:“老師,你,剛剛聽到了什么?”
此話一出,張樸瞬間僵在原地。
第一次感知到了恐懼。
一種本能的,對于死亡的恐懼。
這趟東宮之行,他不是沒做過心理準(zhǔn)備。
他知道贏高明性情暴烈,勸諫之事九死一生。
出門前,他就抱了必死之心,甚至在提前安排好了后事。
哪怕橫尸殿上,也要把話說完。
他確實也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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