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契成
“汝……可愿？”
那熟悉而滄桑的聲音，如同最終審判的鐘聲，帶著玄臻殘存意志的重量，沉沉敲擊在林晚的靈魂壁壘之上。每一個字，都仿佛裹挾著千年的風霜與此刻瀕死的決絕。
可愿？
與一個瀕死的、來自千年前的帝王，締結這聽起來就充滿不祥的“魂命之契”？生死與共，福禍相依？這意味著什么？是將她的生命與他徹底捆綁？還是……要她承擔起他未盡的使命，乃至……他那沉痛了千年的悔恨？
懷中，玄臻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胸前的傷口依舊在緩慢地滲出帶著淡金光澤的血液，那冰冷的體溫，無一不在昭示著他生命的急速流逝。他沒有給她任何解釋，沒有承諾，甚至沒有保證這契約能否真的救他。他只是在這最后的時刻，將這關乎兩人命運的選擇，赤裸裸地、殘酷地，拋給了她。
拒絕？
看著他死在這片承載了云昭血淚的宮殤之地？讓這跨越千年的追尋與剛剛窺見一角的真相，就此徹底埋葬？
同意？
踏入這未知的、注定充滿荊棘與危險的契約，將自己的人生與一個謎團重重的古代帝王徹底捆綁，未來是福是禍，是生是死，全然未知？
巨大的矛盾與抉擇，如同兩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撕扯著林晚的神經。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著玄臻那蒼白卻依舊俊美得驚心動魄的側臉，看著他緊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看著他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宇……
那些片段不受控制地涌現——他睜開眼時那句石破天驚的“驚駕”，他搏殺野豬時不顧一切的守護，他在圖書館里痛苦的低語，他在此地落下那滾燙的帝王淚，還有他方才為她擋下致命襲擊、毅然回頭的決絕身影……
恐懼依舊在。
但一種更深沉的、名為“不舍”與“不甘”的情緒，如同破土的藤蔓，瘋狂滋長，瞬間纏繞住了她那顆因恐懼而瑟縮的心臟。
她不能讓他死！
無論前路如何，無論代價是什么！
“我……愿意！”
幾乎是用盡了靈魂深處全部的力氣，林晚嘶聲喊出了這三個字！聲音因哭泣而沙啞破碎，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破釜沉舟的決絕！
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 ?br />
她手中那枚月華流轉的“界鑰”，仿佛被注入了最終的指令，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那光芒不再是冰冷的月白，而是化作了一種溫暖而磅礴的、仿佛蘊含著生命本源力量的乳白色光暈，瞬間將她和懷中的玄臻完全包裹！
與此同時，玄臻胸前那枚裂開的龍紋玉佩，最后一點微弱的金芒徹底消散，玉佩本身化作齏粉，簌簌飄落。
乳白色的光暈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溫柔而堅定地滲透進玄臻胸前那猙獰的傷口。那不斷滲出的、帶著淡金光澤的血液仿佛遇到了克星，迅速被凈化、收斂，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愈合！
而更多的光暈，則順著兩人相貼的肌膚，如同無數細密溫暖的溪流，蠻橫而又溫柔地涌入林晚的體內！
與之前鑰匙力量改造身體時的狂暴撕裂感不同，這一次的力量，帶著一種……源自靈魂層面的交融與共鳴！
她感覺到自己的靈魂仿佛被輕柔地托起，與另一道微弱卻無比堅韌、承載著浩瀚記憶與沉痛情感的魂識，緩緩地、無可逆轉地……靠近、纏繞、最終……融為一體！
無數陌生的、屬于玄臻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涌入她的腦?！?br />
金鑾殿上，他高坐龍椅，俯瞰眾生，眼底是無人能懂的孤寂；
御書房內，他批閱奏章至深夜，燭火映照著他疲憊卻銳利的側臉；
校場之上，他挽弓搭箭，箭矢如流星，百步穿楊；
還有……昭陽宮內，他與云昭初遇時，那株朱墻畔的垂柳下，女子抬眸一笑，瞬間點亮了他晦暗帝王生涯的驚鴻一瞥……
以及最后，那杯鴆酒前，他握著朱筆，指尖顫抖，眼中天人交戰(zhàn)的極致痛苦與……最終不得不做出的、令他悔恨千年的決斷……
痛！
他的痛，他的悔，他的孤寂，他的掙扎……如同她親身經歷，狠狠碾過她的心臟！
就在兩人靈魂交融達到某個臨界點的剎那——
“嗡——！?。 ?br />
界鑰再次劇震！
那乳白色的光暈驟然收斂，全部縮回鑰匙內部。鑰匙本身變得透明，其核心處，一點極其凝練、仿佛蘊含著宇宙生滅至理的混沌光點，緩緩旋轉。
隨即，這一點混沌光點一分為二！
一道稍大，如同歸巢的乳燕，瞬間沒入玄臻的眉心！
一道稍小，卻更加靈動，精準地烙印在了林晚的……靈魂深處！
“契……成……”
玄臻那殘存意志發(fā)出的最后兩個字，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嘆息，緩緩消散。
乳白色的光暈徹底消失。
昭陽宮重歸昏暗。
林晚癱坐在地，懷中玄臻的呼吸已然變得平穩(wěn)悠長，胸前的傷口奇跡般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新疤。他依舊昏迷著，但臉色不再蒼白，反而透出一種玉石般的溫潤光澤，仿佛沉睡的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