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賓根
他們一連好幾天都沒有見面。
路易頻繁召見著來自全國各地的貴族學者,聽他們吵架到直揉太陽穴。
他歸來時常是深夜,不欲驚動愛人,只能去國王的寢宮獨自入眠。
建中央貿(mào)易市場和巴黎圣母院都絕非簡單的事。
前者有東西南北的貴族們吵到推搡謾罵,從稅費到分區(qū)都各執(zhí)一詞。
“憑什么勃艮第不能占四分之一的市場位置,貨物運過來有多遠你們知道嗎?”
“四分之一?!六分之一都不錯了!巴黎人自己不做生意了!”
“賣東西交稅,買東西當然也要交稅,沒錢別來!”
“貨商來的地方越遠,稅費減免該越高吧?”
“那你干脆讓所有人給你塞銀幣袋子得了?”
至于巴黎圣母院,智者們爭執(zhí)時還算文雅得體,但敘熱也被煩到躲去了圣但尼修道院好幾天,偏頭痛喝了好幾碗藥湯也沒好。
拱頂太高,數(shù)學計算困難,骨架都不知道怎么做。
穹頂太低,藝術(shù)審美上很難同意,等于是褻瀆天神的威嚴。
至于賬目的預(yù)估,材料的選用,工時人力的計算,圖紙的敲定,種種都不像是兩三年內(nèi)能吵明白的事。
王后難得躲了會兒清閑,在圣誕節(jié)時順利加冕,愉快接受著民眾的朝拜贊美。
如同天意的褒獎般,她得到了一個預(yù)料之外的禮物。
在雪花飄飛的下午,埃莉諾坐在壁爐旁聽著宮廷樂師的演奏,忽然有侍衛(wèi)前來通報,說一位名叫安德烈的吟游詩人前來求見。
“那人看起來有些骯臟潦倒,模樣是綠眼睛黑頭發(fā)?!笔绦l(wèi)匯報道,“我檢查了他的包裹,里面除了一封信,兩包果干糕餅,再就是一本破舊的日記,一本外文書?!?br />
“他說他是從阿基坦來的,先是去了阿勒曼尼,也就是德意志王國那塊兒,然后騎著最快的馬趕回了巴黎?!?br />
埃莉諾的目光驟然亮起來:“快請他進來——”
“不,等等,”她意識到什么,“先帶他去洗個澡,換身像樣的衣服再帶回來。”
侍衛(wèi)即刻應(yīng)下,樂師們繼續(xù)奏樂。
埃莉諾悄聲吩咐,讓侍女去請國王過來。
路易七世即刻從會議廳里溜了過來,吩咐洛朗在那維持紀律,絕不允許任何人拿花瓶掄誰的腦袋。
他被吵的頭昏腦漲,很樂意過來聽會兒小提琴。
“讓娜說,有個客人遠道而來,還要為您獻上什么?”
埃莉諾笑道:“訂婚前,我委托吟游詩人們替我云游四海,好講些新鮮的事情說來聽聽?!?br />
“當時我還和他們開玩笑,說如果尊敬的國王不許我回家鄉(xiāng)探望親友,他們至少得替我哭一哭。”
“怎么會,”路易嘆道,“阿基坦日光燦爛,所有與它有關(guān)的記憶都浪漫美好,我也想過去長住?!?br />
他的確想聽些異國故事解悶,如果確實新鮮活潑,那人一定會得到豐厚的獎賞。
安德烈被人摁著搓了足足四遍澡,連胳肢窩都快搓禿嚕皮,又被仔細確認過沒有任何虱子跳蚤,這才換上干凈整潔的棉質(zhì)長袍,被人帶到了會客廳里。
吟游詩人一抬頭,快要認不出眼前的王后是從前的公爵。
半年不見,她看起來更加光彩照人,氣態(tài)臉龐也舒展了很多。
安德烈飛快地向他們行禮,在得到恩準之后,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這一路的旅程。
由于公爵的慷慨贊助,他一路都沒怎么浪費時間,更不用去城堡里靠表演換些盤纏。
他和騎士一起騎著快馬趕路,先是穿越過法國中部,抵達了德意志王國西南部的萊茵河畔,僅僅花費了四周不到。
萊茵河沿岸總是能看到更為堅固的石橋,聽說往北的位置開采了好些銀礦,好多人都慕名而去,期待著發(fā)筆橫財。
比起詩歌盛行的法國,那邊的人們性格更沉悶內(nèi)向,大部分人都不會識字讀書。
路易神色微霽。
鄰國都是文盲是件好事,學識與書籍都蘊藏在法國各處,那才是傳世的財富。
“石橋而已。”他淡聲說,“巴黎遲早會建出更為壯觀的長橋,如虹光般銜接西岱島與左右兩岸?!?br />
國王背后的工程顧問撓了撓自己的禿頭,表情有點困窘。
安德烈又繼續(xù)講了起來。
他一路聽見許多國家的傳聞,似乎意大利那邊醫(yī)學先進,不僅有了專門的醫(yī)學院,還出了個厲害的女醫(yī)生。
埃莉諾聽得有些茫然:“醫(yī)學院,那是什么?”
“回稟殿下,學院是供智者教導(dǎo)知識的集會,我們也稱之為『seminarium』,苗圃?!卑驳铝艺f,“聽說巴黎也有許多神學院,一般會教拉丁文、哲學、圣經(jīng)等內(nèi)容?!?br />
“那是很久以前,”路易糾正道,“現(xiàn)在也在教導(dǎo)法律、文學——當然也該有醫(yī)學。”
安德烈連忙稱是,為自己的無知道歉。
埃莉諾又問:“你的意思是,他們有專門的學院,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