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懺悔
付。
他們是抱琴唱歌的流浪藝人,只有少數(shù)貴族廝混其中,大多都是朝不保夕,游蕩于不同領主的城堡之間。
那個叫布萊德里的威爾士人第一個接過麻布袋,當著眾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打開繩結(jié),抓出一大把的旦尼爾銀幣,再度看向仁慈慷慨的年輕領主。
所有人都聽見了銀幣碰撞的清脆響聲。
“殿下……一切聽您吩咐。”他顫抖地說,“無論您派遣我去往哪里?!?br />
“軍政官已經(jīng)征召了多位騎士與駿馬,作為你們旅途的陪伴?!卑@蛑Z笑著說,“你們是自由的。”
“我唯一的心愿是,兩年后的夏天,我們能重聚于此,聽見彼此沿途的見聞,以及更加有趣的歌聲。”
人們都陷在狂喜之中,如同終于被天使親吻額頭,得見更為快意燦爛的未來。
詩人們正要說出最熱情莊重的承諾,領主低頭沉默片刻,聲音浸著隱晦的悲傷。
“……如果明年我能回來?!?br />
在場的所有人,哪怕是擦窗戶的小侍女,沒有一個人贊同領主就這樣嫁給一個北方佬。
嗬,粗鄙又呆板的北方佬!
“非要嫁給那個僧侶國王嗎?”有人嚷嚷起來,“要我說,還不如考慮勃艮第或者安茹那邊——那個金雀花伯爵是個公認的美男子!”
“閉嘴吧,安茹伯爵的孩子都四歲了!”
埃莉諾聞之莞爾,在內(nèi)心安靜地想,是啊。
那個四歲的半大孩子,未來是她的第二任丈夫。
“你成天忙著給哪個漂亮貴婦寫情歌呢,沒聽見別人議論嗎?路易六世盯著阿基坦多少年了,老公爵的喪事傳過去時,我們阿基坦的大使剛走,他高興到手舞足蹈,生怕其他人看不見!”
“呸!那個老東西!”
“先不要吵這些事——”那個威爾士人站出來,大聲說,“如果她回不來,我們就去巴黎接她回來!”
“用我們的琴,我們的笛子,我們的曲譜,讓所有的歌者藝人都唱出嘹亮的歌聲,接她回到她的祖國!”
眾人倏然一靜,再對視時,已是浸在悲涼又滾燙的情感里。
埃莉諾喉頭干澀,沉緩點頭。
上一世,她遠嫁巴黎,十五年都再難重返故國。
他們親口說接她回家,她愿意信。
半瘸的老詩人拎走一個銀袋,步履蹣跚地向她行禮。
“我打算去羅馬,替您看看那邊的大浴場,還有斗獸場?!?br />
一旁的紅發(fā)男孩不服氣了:“我才要去羅馬,你走得到嘛!”
氣氛登時又歡快起來。
“我要去拜占庭,我要讀完希臘人所有的書!”
“饞嘴東西,你是想去那吃羊乳酪吧!”
“伙計們,耶路撒冷怎么樣?”
“還有匈牙利,聽說那里有白色金子一般的瓷器,殿下,我一定給您帶禮物回來!”
埃莉諾同他們碰杯大笑,聆聽著每一個信誓旦旦的承諾,感受著久違的放松與快樂。
她不禁想,即便是謊言也好。
即便不回來了也好。
她愛著阿基坦的每一個朋友。
一眾賓客相繼告退以后,輝煌廣闊的弩手宮空蕩安靜。
埃莉諾飲下最后一口葡萄酒,已有輕微的醉意。
“那個人,還在圣安德烈教堂里跪著?”
侍從即刻匯報,說太子懺悔了一整天,滴水未進。
她厭煩又疲倦,低聲輕嘆。
路易永遠都是這樣。他不會變的。
上一世,他在成婚前齋戒三天,夫妻敦倫之后又獨自懺悔三天。
——哪怕早在兩百年前,娼婦政治在羅馬教廷暢行無阻,教皇長住的拉特蘭宮成了公開的大妓院。
路易作為次子,被敘熱院長自幼養(yǎng)于修道院,原定應是寂寥一生的清教徒。
他崇敬教義,虔誠到幾乎偏執(zhí),深信欲望即是罪孽本身。
直至今日,埃莉諾都能皺著眉頭回想起那些告誡。
禮拜四不應行房,用于紀念圣子的被捕。
禮拜五則應用于紀念圣子的遇難。
禮拜六屬于圣母瑪利亞,禮拜日則應慶祝圣子的復活。
禮拜一應奉獻給所有亡者,每一個逝去的信徒都應被追思凈化。
至于剩下的兩天,還要分給不同的祝祭節(jié)日,并且避開經(jīng)期與齋戒期。
不應愛撫,不可親吻,不可快慰,不可沉溺。
直到成婚后的第七年,他們才擁有第一個女兒,那近乎來自于圣主的憐憫。
月色漸隱,蟲鳴稀疏。
她的妹妹游玩在外,還有好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