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御書房的等待
囚車緩緩駛向太極殿時,李世民正坐在御書房的案前。御書房里很安靜,只有燭火燃燒的 “噼啪” 聲和他輕微的呼吸聲。案上堆滿了奏折,有關于民生的,有關于邊防的,每一本都需要他親自批閱,可他卻一眼也沒看,只是手里捏著李承乾小時候畫的《父子射獵圖》。
這幅畫是李承乾七歲時畫的,畫在一張粗糙的麻紙上,顏料是用植物的汁液調(diào)的,有些地方已經(jīng)褪色。畫里的小男孩扎著總角,穿著小小的鎧甲,鎧甲是用紅色的顏料涂的,邊緣已經(jīng)有些模糊。他舉著一把小木弓,弓是用黑色的炭筆畫的,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認真勁兒。小男孩正瞄準前方的一只小鹿,小鹿畫得像只小羊,身上還點著幾個斑點。他的臉上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眼神里充滿了天真和稚氣。
而畫里的自己,則騎在馬上,馬的四條腿畫得長短不一,身上的鬃毛是用棕色的顏料涂的,看起來有些滑稽。他手里拿著一把真正的弓,正微笑著看著小男孩,眼神里滿是慈愛,仿佛在說 “我的兒,真棒”。李世民還記得,這幅畫是李承乾偷偷塞給他的,當時他還在處理政務,看到畫時,忍不住笑了出來,把李承乾抱在懷里,夸他畫得好。
李世民的手指輕輕在畫上的小男孩臉上摩挲,指尖的溫度仿佛能透過紙張,傳到那個遙遠的過去。他想起李承乾小時候的樣子,那時的他聰明伶俐,活潑好動,總是纏著他問東問西?!案富?,天上的星星為什么會眨眼?”“父皇,馬兒為什么跑得那么快?”“父皇,什么時候能帶兒臣去打獵?” 他的聲音像清脆的鈴鐺,總能驅(qū)散他處理政務的疲憊。
那時的李承乾,是他的驕傲和希望。他親自教他讀書寫字,教他騎馬射箭,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繼承大唐的江山。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變了。也許是從他生病落下腿疾開始,也許是從他覺得自己不如弟弟李泰受寵開始,他變得叛逆、多疑、野心勃勃,總是誤解他的苦心,最終走上了謀反的道路。
李世民的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難受得喘不過氣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是自己對他太嚴厲了嗎?他只是希望他能成才,能擔起儲君的責任。是自己太縱容了嗎?他只是不忍心看到他因為腿疾而自卑,想給他更多的關愛。他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心里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痛心。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顯得格外孤獨。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了不少白發(fā),尤其是鬢角,像落了一層霜。臉上的皺紋也比以前深了許多,眼角的魚尾紋像刀刻一樣,看起來蒼老了不少。這些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一直在為李承乾的事情操心,夜里總是被噩夢驚醒,夢里李承乾渾身是血地看著他,問他為什么不相信自己。
內(nèi)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里捧著一杯熱茶,生怕打擾到李世民。他低著頭,走到案前,將茶杯放在李世民手邊,小聲稟報:“陛下,太子殿下…… 已被擒獲?!?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不敢看李世民的眼睛。
李世民的手指停頓了一下,在畫上小男孩的臉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指印。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憤怒,憤怒李承乾的背叛;有失望,失望自己多年的培養(yǎng)付諸東流;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沉默了片刻,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他來見朕?!?br />
內(nèi)侍領命,轉(zhuǎn)身退了出去,腳步輕得像貓一樣。御書房里再次恢復了安靜,只剩下燭火燃燒的聲音。李世民將《父子射獵圖》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沒有移開。他想起李承乾小時候,每次射獵都會跟在他身后,像個小尾巴,嘴里喊著 “父皇等等我”??涩F(xiàn)在,這個小尾巴卻想反過來傷害他,傷害這個他用一生守護的大唐。
他知道,接下來的會面將會很艱難,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個曾經(jīng)讓他寄予厚望,如今卻成了階下囚的兒子。是該嚴厲斥責,還是該痛心疾首?他不知道??伤仨毭鎸Γ@是他作為皇帝的責任,也是他作為父親的責任。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御書房,灑在地上,像一層薄薄的霜。月光落在《父子射獵圖》上,給那幅稚嫩的畫鍍上了一層銀輝。李世民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在等待一個遲到了很久的結(jié)局,又仿佛在回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沒過多久,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和鐵鏈拖地的聲音,“嘩啦嘩啦” 的,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李承乾被兩個禁軍押了進來,他的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肩上,沾滿了塵土和血污,有幾縷甚至粘在了臉上。衣服上到處都是破洞,沾滿了血污和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早已沒有了往日太子的風采。
他的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怨恨,怨恨父皇的不公;有恐懼,恐懼即將到來的懲罰;還有一絲愧疚,愧疚自己辜負了父皇的期望。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最終只是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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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 參見父皇。” 李承乾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他下意識地想跪下,卻被身邊的侍衛(wèi)攔住了,他們冰冷的手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只能站著。
李世民看著他,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你可知罪?”
李承乾的嘴唇動了動,想說 “兒臣無罪”,想說 “是父皇偏心在先”,可話到嘴邊,卻被喉嚨里的哽咽堵住。他看著李世民鬢角的白發(fā),看著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那些反駁的話突然變得無比蒼白。是啊,就算父皇有再多不是,自己帶甲闖宮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這已經(jīng)不是 “有錯” 二字能概括的罪孽。
“我……” 李承乾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銹鐵,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我…… 罪該萬死?!?br />
最后四個字落地的瞬間,御書房里的燭火突然 “噼啪” 爆響,火星濺在青銅燭臺上,發(fā)出細碎的輕響。李世民的手指在案幾上蜷了蜷,指節(jié)泛白,案上的《父子射獵圖》被氣流掀得微微顫動,畫里那個舉著木弓的小男孩仿佛在這一刻活了過來,正睜著天真的眼睛望著他們。
“罪該萬死?” 李世民重復著這四個字,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可垂在袖中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承乾,你可知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
李承乾的膝蓋突然一軟,若不是被禁軍死死架住,早就跪倒在地。他想起十二歲那年,自己在御花園里摔斷了腿,是父皇親自背著他跑了三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