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西域請兵
舊柔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西域路遠,山川阻隔,往來一次,動輒經(jīng)年,人馬勞頓,耗費甚巨。父王仁愛,體恤諸國艱辛,豈忍見爾等歲歲奔波,只為一貢?且天朝懷柔遠人,在于德化,不在于物利往復?!?br />
她輕輕巧巧,便將“年年貢獻”的請求駁回,并點明了苻堅“重義輕利”的立場。
彌寘還不死心,懇切道:
“公主殿下,即便不能歲歲來朝,可否放寬貢期?也好讓我等多多沐浴天恩?”
苻寶略一沉吟,目光掃過面露期待的西域諸王,又望向神色漸趨緩和的苻堅,從容道:
“本宮倒有一議,諸國誠心可嘉,然貢期亦需有度,方顯規(guī)制。不若定為三年一貢,九年一朝,以為永制。如此,既全諸國慕義之心,亦免跋涉之勞。父王以為可否?”
她最后一句是向苻堅請示,姿態(tài)恭謹。
“三年一貢,九年一朝……”
苻堅低聲重復,眼中贊賞之色愈濃。
此議既顯示了大國氣度,又避免了頻繁貢賜帶來的財政負擔,更定下了長期穩(wěn)定的交往規(guī)則,確實周全。
苻寶又道:“此制僅限于諸王及使臣朝貢之儀。至于商旅往來,乃民生所系,自當鼓勵,不在限制之列。絲路通達,貨殖繁盛,方是西域與天朝共榮之道?!?br />
她特意將朝貢與商貿(mào)分開,既維護了朝廷體面,又保證了實際的經(jīng)濟交流,思慮極為周密。
彌寘與休密馱聞言,雖未達到“年年貢獻”的目的,但得了“三年一貢”的承諾,且商貿(mào)不受影響,也算有所收獲,不敢再強求,只得叩首謝恩:
“陛下圣明!公主殿下聰慧!臣等謹遵制諭!”
苻寶微微頷首,最后將目光投向那十副汗血馬鞍轡,輕聲道:
“至于這汗血寶馬……昔漢文帝卻千里馬,詔曰‘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求來獻’,遂成千古美談。父王圣德,堪比文景。此馬雖神駿,然取之恐增遠人負擔,亦非父王本心。不若效仿故事,厚賞使臣,退還馬匹,使大宛感念父王仁德,豈不更顯天朝懷柔遠人之至意?”
她引經(jīng)據(jù)典,以漢文帝為例,建議退還汗血馬,既彰顯了苻堅的仁德,避免了接受重禮可能帶來的政治義務,又進一步安撫了大宛,將其置于“感念恩德”的位置,這一招可謂高明至極。
苻堅聞言,龍顏大悅,撫掌笑道:
“舞陽所言,深得朕心!便依你所奏!”
他看向苻寶的目光,充滿了欣慰與激賞。
這個平日沉靜少言的女兒,竟有如此見識與決斷,在關(guān)鍵時刻挺身而出,以柔克剛,化解了一場外交風波,維護了國家利益,更全了他的顏面與仁德之名。
“陛下圣明!公主殿下千歲!”
權(quán)翼、梁熙等重臣率先躬身附和,緊接著,滿場文武宗室皆齊聲高呼,聲震上林。
白震面色慘然,知道復國之事短期內(nèi)再無希望,頹唐地跪坐在地。
彌寘與休密馱則暗自慶幸,總算沒有空手而歸。
大宛使臣聽聞馬匹被退,初時一愣,待通譯說明緣由及厚賞之意后,反而露出敬佩感激之色,連連叩謝。
一場突如其來的西域請兵風波,就在舞陽公主苻寶從容不迫、有理有節(jié)的應對下,消弭于無形。
場中氣氛重新回歸慶典的喜慶與莊嚴。
王曜立于太學席位中,遙望高臺上那抹清麗絕俗的身影,心中波瀾起伏。
他見識過毛秋晴的颯爽英姿,感受過阿伊莎的明媚真摯,亦領(lǐng)教過董璇兒的機心巧慧,然而此刻,苻寶所展現(xiàn)出的睿智、氣度與胸懷,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風華。
她身處權(quán)力中心,卻能洞察時弊,心懷天下,于關(guān)鍵時刻力挽狂瀾,其智慧光芒,絲毫不遜于當下諸公。
尹緯在一旁低語,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嘆服:
“這位舞陽公主……真乃女中蕭曹,見識非凡?!?br />
徐嵩亦深深點頭,呂紹則咋舌道:
“有意思!往日只覺舞陽公主清冷少言,未料還有這等本事!”
董璇兒站在安邑公主苻笙身側(cè),將方才一切盡收眼底,尤其是王曜凝望苻寶時那專注而復雜的眼神,讓她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她自詡聰慧,長袖善舞,然而與苻寶方才展現(xiàn)出的格局與智慧相比,貌似還欠了些火候。
毛秋晴巡視經(jīng)過,清冷的目光掃過高臺,在苻寶身上停留一瞬,又掠過臺下神色各異的眾人,最終默默移開,繼續(xù)履行她的護衛(wèi)職責,只是那緊抿的唇角,似乎更冷硬了幾分。
苻堅心情舒暢,看著臺下重新歸于秩序的場面,看著身邊沉靜嫻雅卻智珠在握的女兒,看著遠方昆明池的浩渺煙波,以及苑中無邊的秋色,胸中豪情頓生。他微微抬手,示意司禮官。
司禮官會意,再次高聲唱喏:
“賓射之禮——開始——!”
鼓角爭鳴,弦動矢發(fā),年輕俊杰們的騎射角逐,正式在這數(shù)百年上林苑中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