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狼王的微笑
那道目光。
隔著十里地,隔著無數(shù)的兵馬和燃燒的火焰,卻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精準(zhǔn)地刺進(jìn)了趙桓的瞳孔里,直抵靈魂深處。
城墻上,宋軍的歡呼聲震耳欲聾,士兵們擁抱著,跳躍著,將頭盔拋向空中,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但趙桓什么也聽不見。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遠(yuǎn)處那個騎在黑馬上的魁梧身影。他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情緒。
那不是失敗者的憤怒,不是被挫敗的驚慌。
而是一種……欣賞。
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獵人,看著一只掉進(jìn)陷阱里,卻依舊拼命掙扎、咬斷了自己一條腿才逃脫的幼狼。眼神里帶著一絲贊許,更多的,卻是玩味和殘忍。
“斡離不……”
趙桓的嘴唇無聲地開合,念出了這個在史書中代表著夢魘的名字。這個金國的二太子,東路軍的統(tǒng)帥,完顏宗望。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小孩,而對方,就是那頭已經(jīng)鎖定了他氣味的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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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們……我們守住了!”
李綱和姚平仲快步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但當(dāng)他們看到皇帝那蒼白如紙的臉色,和死死盯著遠(yuǎn)方的眼神時,心頭那點喜悅也迅速冷卻了下來。
他們順著皇帝的目光望去。
金軍正在撤退,但那秩序,簡直可怕。前隊變后隊,傷兵被同伴抬著,井然有序地后撤,沒有一絲潰敗的跡象。仿佛剛才那場燒掉他們數(shù)千人和幾十座攻城塔的大火,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一次無關(guān)痛癢的試探。
“這……才是真正的精銳啊……”李綱倒吸一口涼氣,聲音干澀。
姚平仲也收起了笑容,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這場勝利,太僥幸了。他們用盡了奇謀,賭上了全城的命運,才勉強扳回一局??蓪Ψ?,似乎根本沒傷到元氣。
趙桓緩緩收回目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知道,最艱難的時刻,還遠(yuǎn)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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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金軍沒有進(jìn)攻。
第三天,依舊沒有。
他們就像一群耐心的狼,只是圍著汴梁城,不緊不慢地清理著戰(zhàn)場,加固著營寨。這種詭異的平靜,比狂風(fēng)暴雨般的攻擊更讓人心慌。城頭上的宋軍,剛剛鼓起的士氣,在這漫長的等待中,一點點被消磨。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頭狼王,在等什么。
直到第四天的清晨。
一支小小的隊伍,從金軍大營里走了出來。
沒有戰(zhàn)馬,沒有兵器。為首的,竟然是一個穿著大宋文官服飾的中年人。他面如死灰,步履蹣跚,手里高高舉著一根白色的節(jié)杖,像一個去奔喪的孝子。
城墻上的宋軍一陣騷動。
“那不是……禮部的宇文侍郎嗎?他前幾日不是出城去與金人交涉,然后就沒消息了?”
“他怎么……從金營里出來了?”
在無數(shù)雙復(fù)雜的目光注視下,這個叫宇文虛中的大宋官員,一步步地,走到了護(hù)城河邊。
“奉……奉金國東路軍大元帥,斡離不殿下之命?!庇钗奶撝械穆曇?,抖得不成樣子,“求見……求見大宋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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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桓再一次站上了宣德門的城樓。
宇文虛中被用吊籃吊上了城墻,一上來就癱倒在地,放聲大哭。
趙桓沒有理會他的失態(tài),只是冷冷地問:“斡離不派你來,想說什么?”
宇文虛中哭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抬起頭,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雙手呈上。
“元帥……元帥說,他很欣賞陛下?!庇钗奶撝杏靡环N夢囈般的語氣說道,“他說,南朝有陛下這等敢于放火的君主,是南朝的幸事,也是不幸。”
“幸在于,南朝尚有血性未絕。不幸在于,這滿朝的蛀蟲,配不上陛下的血性?!?br />
趙桓的心猛地一跳。
“元帥還說,”宇文虛中的眼神變得有些狂熱,“他無意與陛下為敵。他兵臨城下,所求者,不過金銀、土地,以償我大金將士數(shù)年之勞苦。他愿與陛下一談,只要條件合宜,便可即刻退兵,兩國再結(jié)兄弟之好?!?br />
“和談?”李綱在一旁怒喝道,“癡心妄想!此乃驕兵之計,陛下萬萬不可聽信!”
趙桓沒有說話,他只是接過了那封信。
信上的內(nèi)容,與宇文虛中所說大同小異,辭藻華麗,充滿了對趙桓個人的恭維,和對宋朝大臣的蔑視。最后,提出愿意在城外數(shù)里,與宋帝“對飲一杯,共商國是”。
一派胡言。
但趙桓知道,這不是重點。
他抬起頭,看著還在地上發(fā)抖的宇文虛中。
“他還有沒有說什么?”
宇文虛中渾身一顫,似乎想起了什么極其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