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朝堂漕通補軍需
正德二十一年七月下旬,北京城。盛夏的夜晚,悶熱無風,唯有戶部衙門的值房內,燭火通明,算盤珠子的噼啪聲與官員們低沉的議論聲交織在一起,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焦慮。
首輔楊廷和身著已被汗水浸濕的紫色盤領官袍,坐在堆滿文牘的紫檀木大案之后,手中拿著一疊剛剛由六百里加急送來的軍需消耗報表,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帝國的戰(zhàn)爭機器在四面邊疆同時高速運轉,所帶來的后勤壓力,幾乎要將這個龐大帝國的財政與物資儲備榨干。報表上的數字觸目驚心:僅云南方向,江彬、趙忠麾下的十四萬聯軍,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的糧草就高達五萬石!這還不算武器彈藥的補充、軍餉的發(fā)放、騾馬車輛的損耗。再加上東南沿海張睿水師與歐洲聯合艦隊的對峙消耗,北疆周昂所部對蒙古殘部的防御壓力,以及西域都護府為維持商路暢通所需的駐軍開支,整個帝國的糧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空癟下去。
更讓楊廷和憂心如焚的是,現有的漕運體系,已難以支撐如此高強度、遠距離的物資投送。從帝國最主要的糧倉——江南蘇松常鎮(zhèn)地區(qū),將糧草運往遙遠的云南前線,傳統(tǒng)的路線需要先經京杭大運河運至江北,再轉入長江溯流而上至武昌,接著換船經洞庭湖入湘江,南下至廣西桂林,最后還要借助崎嶇的滇桂古道,依靠人背馬馱,才能抵達怒江前線。全程迂回曲折,近兩千里之遙,且水陸交替,轉運頻繁,沒有兩個月時間根本無法送達!沿途的淺灘險阻、風雨損耗、民夫征調,更是難以計數的消耗與拖延。云南前線庫存僅能支撐十日的急報,如同催命符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
“首輔大人!云南巡撫八百里加急!”戶部云南清吏司主事李大人,幾乎是捧著那份插著羽毛的緊急文書跑進了值房,聲音帶著顫抖,“前線糧草告罄,最多只能支撐十日!若十日內補給不到,軍心必亂,怒江防線……危矣!”
楊廷和猛地站起身,接過急報,快速掃過上面那些字字千鈞的文字,隨即重重地將文書拍在案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筆架上的毛筆都跳了起來?!笆?!十日!縱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將數萬石糧草飛過這千山萬水!”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一旦云南有失,歐洲殖民軍便可長驅直入,西南半壁江山頃刻瓦解,我等皆成千古罪人!”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走到值房墻壁上懸掛的那幅巨大的《大明寰宇全圖》前,目光如同鷹隼般,在長江上游與云南交界處反復掃視、衡量。突然,他的手指停留在四川與云南接壤的一片區(qū)域。
“李主事,”楊廷和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wěn),“你看這里。從四川宜賓,沿金沙江而下,至云南昭通,這條水路,距離幾何?通航條件如何?”
李主事愣了一下,湊上前仔細看了看,思索著回道:“回首輔大人,此路……此路倒是極近。從宜賓至昭通,順金沙江而下,水路不過三百余里,比之傳統(tǒng)路線,近了何止七百里!只是……”他面露難色,“只是這金沙江,自古以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著稱,險灘無數,素有‘鬼見愁’之名。大型漕船吃水過深,根本無法通行,稍有不慎便是船毀人亡。因此,朝廷雖知其近,卻從未將其作為主要漕道使用。”
“大型漕船不行……”楊廷和眼中卻驟然爆發(fā)出銳利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我們就不用大型漕船!立刻召集工部、將作監(jiān)所有精通舟船與水事的官吏、大匠,還有戶部相關官員,一個時辰后,本部堂要在武英殿偏殿召開緊急會議!我們要造一種能吃水淺、載重大、又能抵御急流的船!一種專門為金沙江而生的船!”
次日天剛蒙蒙亮,楊廷和便不顧年邁,親自帶著工部尚書以及幾位遴選出來的頂尖工匠頭目,快馬趕赴通州漕運碼頭附近的皇家造船廠。在船廠的空地上,他對著被緊急召集來的匠人們,清晰地提出了要求:“此種新船,首重吃水淺!滿載之時,吃水深度不得超過三尺!其次要堅固,船體結構必須能承受金沙江礁石的撞擊和急流的沖刷!再次,要有動力,不能全靠風帆人力,要裝上小型蒸汽明輪或者螺旋槳,確保逆流也能上行!最后,載貨量不能小,至少要能裝載五百石糧草!”
工匠頭目,人稱“王鐵膽”的老匠人王鐵匠,躬身應道:“首輔大人明鑒!若要吃水淺,非平底船莫屬。船身可用韌性極佳的杉木、松木為主,關鍵部位如船首、船底,則以鐵皮包裹,甚至嵌入鐵條加固,以抗撞擊。動力方面,可采用雙缸臥式蒸汽機,驅動兩側明輪,雖速度不及海船,但扭力大,適合江河。只是……如此一來,船體自重增加,載貨量或受影響,且造價不菲?!?br />
“造價不是問題!前線將士的性命,帝國邊疆的安危,才是無價!”楊廷和斬釘截鐵,“立刻著手設計!拿出圖樣,核算物料,招募工匠,晝夜趕工!通州船廠、宜賓船廠,同時開工建造!本部堂要在一個月內,看到五十艘這樣的淺水蒸汽貨船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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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的決心,化作了最高的效率。帝國的戰(zhàn)爭機器再次展現其強大的動員能力。工部的圖紙在以最快的速度繪制、修改、定型。命令飛馳向各地:江南的優(yōu)質木材被征調,順長江源源不斷運往宜賓;廣東佛山的生鐵被裝車,走剛修通的湘粵鐵路北上轉運;京畿地區(qū)的熟練船匠、蒸汽機匠人,被官府組織起來,攜帶工具,由驛道提供車馬,火速趕往通州和宜賓。
通州和宜賓兩大造船基地,瞬間變成了不夜之地。燈火徹夜通明,敲打木料的金石之聲、拉鋸聲、蒸汽鍛錘的轟鳴聲,交織成一曲緊張的生產交響。匠人們分成數班,日夜輪替,有的負責打造平底船身,有的負責鍛造加固鐵件,有的則在工棚內組裝調試著那些小巧卻動力不俗的蒸汽機。楊廷和幾乎隔日便親赴通州船廠視察,解決遇到的各種難題。當發(fā)現首批船體試水后結構強度略有不足時,他當即采納匠人建議,在船舷兩側加設了交叉的鐵制肋條;當明輪效率在模擬急流中不盡人意時,他又支持嘗試加裝輔助人力腳踏輪,以備不時之需。
在舉國之力的支撐下,僅僅二十天后,首批二十艘淺水蒸汽貨船,便在宜賓碼頭舉行了簡短的下水儀式。這種被命名為“川滇快蟹”的貨船,長三丈五尺,寬一丈二尺,平底設計,吃水僅二尺八寸,船身線條流暢,兩側明輪護板高高聳起。它搭載一臺雙缸臥式蒸汽機,在金沙江試航中,逆流行駛時速仍能達到八里,滿載五百石貨物,穩(wěn)性良好。楊廷和站在宜賓碼頭上,看著二十艘“快蟹”依次升火,蒸汽裊裊,滿載著從江南緊急調運來的十萬石稻米、干燥軍糧和部分火藥,組成首支運輸船隊,沿著這條新開辟的“川滇生命線”,鳴響汽笛,破浪駛向云霧繚繞的昭通方向,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