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門前，是萬民的狂歡。

  左相府邸，是死寂的墳場。

  當(dāng)“林凡”二字伴隨著山呼海嘯般的聲浪，穿透層層院墻，傳入書房的那一刻。

  李斯年手中那枚剛剛拈起的黑子，停在了半空。

  他沒有像上次那樣將棋子捏碎。

  他只是靜靜地，將那枚棋子，放回了棋盒之中。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了坐在他對面，一身灰袍，仿佛早已與陰影融為一體的禮部尚書，崔巖。

  “崔公，我們輸了第一陣?！?br />
  李斯年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崔巖沒有回應(yīng)。

  他那張本就如同僵尸般的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已褪盡。

  他的眼皮在劇烈地顫抖，那雙空洞的眼睛里，風(fēng)暴正在凝聚。

  輸了？

  不。

  這不是輸贏。

  這是他崔家傳承數(shù)百年，被奉為圭臬的“道”，被一個寒門豎子，用一份卷子，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徹底踩進(jìn)了泥里！

  這是刨根！是掘墳！

  “顧玄清……”

  崔巖的喉嚨里，終于擠出了三個字，嘶啞得如同夜梟的悲鳴。

  他恨林凡。

  但他更恨顧玄清！

  是那個老匹夫，是那個食古不化的所謂清流領(lǐng)袖，親手將那柄足以顛覆一切的屠刀，遞到了陛下的面前！

  “顧玄清，有王康那條瘋狗護(hù)著，暫時動不了。”

  李斯年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陰沉的天空。

  “相爺?shù)囊馑际恰币幻母鼓涣蓬澛晢柕馈?br />
  李斯年沒有回頭，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既然動不了執(zhí)刀人，那就……毀了那把刀。”

  “顧玄清不是要賭國運(yùn)嗎？不是要拿項(xiàng)上人頭為那林凡作保嗎？”

  “好得很。”

  李斯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就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他保舉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br />
  “傳令下去?！?br />
  “第一，發(fā)動都察院我們所有的人，聯(lián)名上疏，彈劾顧玄清結(jié)黨營私，挾科舉以亂國本！彈劾王康濫用職權(quán)，干涉科場！”

  “第二，告訴那些在會試中落榜、或排名不如意的世家子弟，他們的前程，是被一個叫林凡的鄉(xiāng)野村夫給偷走的。讓他們?nèi)ヴ[，去喊冤，把水?dāng)嚨迷綔喸胶?！?br />
  “第三……”

  李斯年頓了頓，眼中殺機(jī)畢現(xiàn)。

  “派人去青州，去青陽縣！把那林凡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我挖出來！老夫不信，一個黃口小兒，能干凈到哪里去！”

  “是勾結(jié)山匪，還是魚肉鄉(xiāng)里，哪怕是憑空捏造，也要給老夫造出鐵證來！”

  “老夫要讓‘林會元’這三個字，在殿試之前，變成一個笑話！一個國朝的恥辱！”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條淬毒的命令，迅速被傳達(dá)下去。

  一張針對林凡，席卷朝野的巨網(wǎng)，在這一刻，正式張開！

  而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崔巖，忽然開口了。

  “不夠?！?br />
  他的聲音，不再嘶啞，反而是一種詭異的平靜，一種萬物寂滅后的空洞。

  李斯年回過頭，看向他。

  崔巖緩緩抬起眼，那雙死灰色的眼睛里，沒有了憤怒，沒有了恐懼，只剩下純粹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毀滅欲。

  “相爺?shù)姆ㄗ?，是文斗?！?br />
  “可那林凡的文章，是要我們的命?！?br />
  “對要我們命的人，只用筆，太慢了。”

  崔巖站起身，那件寬大的灰袍下，身形竟顯得無比挺拔，像一柄出鞘的，銹跡斑斑卻依舊能見血封喉的古劍。

  “今夜，我會在府中設(shè)宴，請各家主事人前來?！?br />
  他沒有說要做什么。

  但李斯年懂了。

  文斗，是李斯年的戰(zhàn)場。

  而文斗之外的手段，崔巖，或者說整個世家聯(lián)盟，將親自下場！

  ……

  夜幕降臨。

  白日的狂歡漸漸平息，但另一場風(fēng)暴卻在黑暗中迅速發(fā)酵。

  京城，崔府。

  這座平日里門禁森嚴(yán)的府邸，今夜燈火通明，一輛輛看似普通，標(biāo)識卻代表著頂級門閥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從側(cè)門駛?cè)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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