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那卷寫滿了陰謀與殺局的絹帛，在燭火中化為最后一縷飛灰。

  書房里的森然殺意，也隨著那縷青煙，緩緩沉淀，凝結(jié)成一種比寒冰更冷、比深淵更靜的思索。

  林凡重新坐回椅中，閉上了雙眼。

  那封密信，是一張死亡判決書。

  但同時，它也是一把鑰匙。

  一把，能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兩份名單。

  一份，是昭陽公主深夜送來的，記錄著數(shù)年來邊關(guān)“狼煙”背后，那些升官發(fā)財?shù)墓賳T和世家。

  另一份，是剛剛化為灰燼的，春闈屠場里的劊子手們。

  林凡開始將這兩份名單，在腦海中進行重疊、比對、篩選。

  一個又一個名字，一條又一條線索，如同無數(shù)散亂的星辰，在他的意識深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串聯(lián)。

  他看到了。

  密信中，負(fù)責(zé)在考場里“污其卷”的考官，赫然是三皇子乾明軒母族張家的遠(yuǎn)親。

  而公主的名單上，此人正是因為幾年前東海水師“剿匪有功”，從一個地方小官，一躍進入了翰林院。

  他看到了。

  負(fù)責(zé)“換其卷”，準(zhǔn)備用“謀逆”罪名將他當(dāng)場格殺的另一名官員，是左相李斯年的得意門生。

  而李斯年，是朝堂之上，三皇子最堅定的支持者。

  他還看到了。

  負(fù)責(zé)在場外埋設(shè)火藥，準(zhǔn)備制造“意外”的順天府副尉，其兄長，正在大皇子乾明啟所倚重的雍王麾下任職。

  線索，開始變得清晰，卻也變得更加詭異。

  崔巖，屬于盤根錯節(jié)的舊世家。

  三皇子背后，是新興的權(quán)貴與文官集團。

  大皇子背后，是手握兵權(quán)的宗室與軍方勢力。

  這三股勢力，在朝堂之上，明爭暗斗，早已是水火不容。

  他們，為何會聯(lián)起手來，用如此周密的計劃，來對付自己一個區(qū)區(qū)舉子？

  不。

  林凡的瞳孔猛然收縮。

  他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他們不是聯(lián)手。

  他們是在……爭搶！

  春闈，是國之大典，是未來數(shù)十年朝堂官員的來源。

  這不止是一場考試。

  這是一場瓜分未來權(quán)力的盛宴！

  三皇子的人，想通過舞弊，安插自己的門生。

  大皇子的人，同樣想這么做。

  崔巖代表的世家，更是想將這科舉，變成他們自家的內(nèi)部銓選！

  那份密信中提到的“甲字三號策”，讓三十六名世家子弟提前獲題，便是證明！

  而自己，林凡，是這場盛宴中，最大的變數(shù)。

  他的“民心即天”，像一把最鋒利的刀，要斬斷所有伸向國庫和權(quán)柄的黑手。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場“分贓大會”最徹底的否定。

  所以，他必須死。

  三皇子想讓他死，因為他的“道”，與三皇子背后那些靠吸食民脂民膏上位的權(quán)貴，是天生的死敵。

  崔巖想讓他死，因為他砸碎了世家門閥“圣道”的牌坊，動搖了他們統(tǒng)治的根基。

  就連看似與他沒有直接沖突的大皇子一派，也容不下他。一個不受控制，且擁有巨大民意號召力的“異類”，對任何一個未來的君王，都是潛在的巨大威脅。

  他不是某一個人的敵人。

  他成了所有參與這場權(quán)力游戲之人的……公敵！

  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

  周子謙守在院中，只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升起，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不知道書房里發(fā)生了什么。

  他只感覺到，先生身上的氣息，變了。

  不再是面對“圣道之辯”時的鋒芒畢露，也不是面對“魔道偽學(xué)”指控時的浩然坦蕩。

  那是一種，仿佛與整片沉沉黑夜融為一體的，深不見底的寂靜。

  林凡終于明白了。

  昭陽公主那句“修羅場”，真正的含義。

  這考場，不止是要殺他林凡。

  更是皇子們用來屠戮異己，安插親信的……屠場！

  任何一個不屬于他們陣營，卻又才華橫溢的寒門士子，都可能在這場絞殺中，被無聲無息地碾碎。

  那個送來密信的盧家年輕人，他口中的張秀才，或許就是無數(shù)犧牲品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