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物件兒，說不定是到了明代，才被人尋來，特意用以存放董其昌的這份經(jīng)卷。這……這完全說得通！”

  他越說越快，仿佛是在說服自己，目光急切地在易峰樓和那木匣之間游移，試圖找到一絲認同。

  呵呵一笑，易峰樓說道：“玉杰！你先別著急，我只是鑒定這幾行字是出自明代大家董其昌之手?；蛘哒f，這冊經(jīng)卷也是董其昌為其母親祈福而請高僧抄錄的。但我的鑒定結(jié)論也僅限于此，關(guān)于這只木匣究竟是什么朝代的，那是你和小沈之間的事。在結(jié)果出來之前，我不做任何評論?！?br />
  易峰樓的話，讓所有人的眼睛重新聚焦到了沈晦的身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眾人，最后落回那古樸的木匣：“而這只黃先生認為是北宋的木匣，無論榫卯或包漿如何仿古，其內(nèi)部尺寸與暗格壓力機關(guān)，皆是依此經(jīng)卷的厚薄、軟硬特質(zhì)量身打造，目的是在漫長歲月中，以最妥帖的力度保護這份脆弱的虔誠。它是一件精密的‘護經(jīng)函’，其制作年代，當在此經(jīng)完成之后，即明晚期，而非北宋?！?br />
  “此函的價值，不在其木料年代，而在于它從誕生之初，唯一使命便是守護這份‘愿力’。它本身，已是這祈福之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br />
  沈晦說完，室內(nèi)一片寂靜。易峰樓凝視著沈晦手指過處，那些細微到幾乎無法辨識的痕跡，眼中光芒閃動，緩緩捋須，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原來如此……‘護經(jīng)函’。老朽竟也一時拘泥于木器斷代，著眼淺了。小沈！你這番‘看’物的功夫，了不得?！?br />
  黃玉杰臉色已然蒼白如紙，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事到如今，不用易峰樓在說什么了，這場賭局他徹底輸了。

  “天?。∵@小子的眼力簡直是變態(tài)。他怎么就能發(fā)現(xiàn)暗格呢？”

  “就是。這只經(jīng)匣我也上過手，也認為就是個空匣子。早知道這樣，多少錢我都入手?！?br />
  “你說什么夢話呢？等你發(fā)現(xiàn)那處暗格，這東西早就被人搶走了。別忘了，老黃可是漆木器的大玩兒家。這東西在他身后里多少年了，他都沒發(fā)現(xiàn)。”

  “唉！該著這小子發(fā)財呀！明代黃花梨的經(jīng)匣，一百萬都是撿漏兒。這冊高僧抄錄的《金剛經(jīng)》，有了董其昌的題跋，再加上董其昌為母祈福的故事……這冊東西沒價兒了！”

  ……

  易峰樓臉上仍掛著那抹淡淡的笑容，看向黃玉杰：“玉杰啊，你算不上行兒里的人，但你父親黃凱先生，在京城古玩行兒里的名聲與眼力，是有口皆碑的，在座諸位都敬他幾分。”

  他話音略微一頓，笑意里多了些意味深長的東西，“男人這一生，偶爾看走眼、栽個跟頭，不算什么。要緊的是，跌倒之后，能不能憑著骨子里的氣節(jié)站起來?！?br />
  這話說得依舊含蓄，可其中的分量，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明白。老爺子是在提醒，甚至是在警告黃玉杰，別再糾纏強辯，否則丟的就不只是你自己的面子，連你父親半輩子攢下的聲譽，恐怕也要被你一塊兒丟在這兒了。

  這邊易峰樓話音落下，另一側(cè)的沈晦手上卻絲毫未停。他動作穩(wěn)而輕敏，極其小心地將那卷《金剛經(jīng)》依原樣收攏，妥帖地放回暗格深處。

  “嗒！”

  一聲輕響，底板被他穩(wěn)穩(wěn)推回原處，嚴絲合縫，仿佛從未開啟。那截隱秘的歷史，連同其中承載的愿力與時光，再次被悄然封存于寂靜的黑暗之中。

  沈晦垂眸看著恢復(fù)如初的木匣，心中明鏡一般。他比誰都清楚，單是這只明代精工細作、為護經(jīng)而生的黃花梨經(jīng)匣，價值就遠非一百五十萬所能衡量。

  至于暗格中那卷由高僧虔心抄錄、又經(jīng)董其昌親筆題跋的《金剛經(jīng)》，早已超越了金錢可以衡量的尺度，是一件無從估價的瑰寶。

  沈晦肯定地回答道。

  只見他小心地用戴著白手套的指尖，虛點在經(jīng)卷末尾一處看似尋常的墨色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此經(jīng)確系董其昌為母祈福所求。但關(guān)鍵不在題跋，而在經(jīng)文本身?！?br />
  他手指微微移動，指向幾個筆劃轉(zhuǎn)折處：“請看這里，還有此處……墨色中隱有極淡朱砂痕，非點染，而是運筆至誠、心力貫注時，筆鋒自然帶出底稿朱痕，又與新墨融合所成。此法非尋常抄經(jīng)匠人可為，需抄經(jīng)者自身修為精深，心意與筆墨全然合一，方有此‘朱絲暗渡’之相。董其昌請的這位高僧，恐怕是一位已將持誦抄經(jīng)化為修行本身的大德?！?br />
  這時，易峰樓也忍不住拿起放大鏡，觀察起那幾行清雋挺拔的題跋。

  半晌，點點頭說道：“錯不了，這的的確確是董其昌的親筆題跋。”

  有了易峰樓的鑒定結(jié)論，圍觀的人又是一陣嘆息。都在為沈晦的這個發(fā)現(xiàn)感到驚奇，也少不了羨慕嫉妒，甚至是恨。

  而易峰樓的這番話，對于黃玉杰而言，無疑是一記重擊。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后背，他面色發(fā)白，卻仍掙扎著試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易……易老！就算……就算這經(jīng)卷是明代的，那也不能直接證明這木匣就一定是明代所做??！”

  他聲音有些發(fā)顫，卻仍努力維持著語調(diào)，“我還是認為，這匣子就是北宋的物件兒，說不定是到了明代，才被人尋來，特意用以存放董其昌的這份經(jīng)卷。這……這完全說得通！”

  他越說越快，仿佛是在說服自己，目光急切地在易峰樓和那木匣之間游移，試圖找到一絲認同。

  呵呵一笑，易峰樓說道：“玉杰！你先別著急，我只是鑒定這幾行字是出自明代大家董其昌之手?；蛘哒f，這冊經(jīng)卷也是董其昌為其母親祈福而請高僧抄錄的。但我的鑒定結(jié)論也僅限于此，關(guān)于這只木匣究竟是什么朝代的，那是你和小沈之間的事。在結(jié)果出來之前，我不做任何評論。”

  易峰樓的話，讓所有人的眼睛重新聚焦到了沈晦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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