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晝眠刻度:當課表夾著你的發(fā)梢
日子像被設定好程序的齒輪,咔噠咔噠,帶著一種規(guī)律而略顯單調的節(jié)奏向前滾動。晨光熹微時,冬別輕手輕腳地起身,盡量不驚擾枕畔的清綰。有時她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嘟囔一聲“路上小心”,更多時候則是陷在蓬松的枕頭里,呼吸均勻,睡顏安然。冬別會在她額角落下一個帶著晨露般清涼的吻,然后背上那個修好了帶子的雙肩包,融入城市清晨微涼的薄霧和通勤的人流,走向他的課堂。
清綰則在酒店房間逐漸明亮的晨光中醒來。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早已蘇醒,車流如織,高樓反射著初升太陽的金光,充滿了蓬勃的活力,卻與她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房間內是恒溫空調維持的恒常舒適,潔凈得一絲不茍,也寂靜得有些空曠。她擁著被子坐起,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給自己沖一杯酒店提供的速溶咖啡。苦澀的香氣在唇齒間彌漫,是她開啟一天獨自時光的儀式。
最初的幾天,這種“自由”帶著點新奇度假的意味。她會慢悠悠地洗漱,精心挑選衣服,然后抱著平板或手機,窩在窗邊的沙發(fā)椅里,對著壯闊的城市天際線發(fā)呆,或者刷著社交媒體,看朋友們在各自軌道上忙碌的動態(tài)。中午時分,手機準時震動,冬別的消息跳出來:“下課了。老地方?” 她會立刻從那種無所事事的漂浮感中抽離,像被注入了活力,飛快地回復:“好!馬上到!” 抓起包,像只歸巢的雀鳥,沖出酒店,打車奔向大學城附近那家他們常去的、安靜又食物可口的“青嶼”小館。
午餐時光是清綰一天中最明亮的錨點。冬別會帶著課堂上的新鮮氣息——或許是某個教授講的冷笑話,或許是某個難搞的算法題——坐在她對面。他會仔細聽她絮叨上午在酒店看了什么無聊的綜藝,窗外的云飄成了什么形狀,或者她又在網上種草了哪家遙遠城市的甜品店。他會把她愛吃的菜推到她面前,在她辣得吸氣時遞上冰水,在她眉飛色舞講著瑣事時,眼底帶著專注的笑意。短暫的一個多小時,被食物的香氣、低聲的交談和他掌心的溫度填滿,足以驅散上午獨自積累的那點微末的寂寥。
飯后,冬別會送她回酒店,或者,如果下午第一節(jié)沒課,他會陪她在附近的小公園散散步。但大多數(shù)時候,他需要趕回教室。分別總是在酒店樓下或者街角。他會揉揉她的發(fā)頂,叮囑一句“別亂跑,有事打電話”,然后轉身,背影很快匯入匆忙的學生人潮。清綰會站在原地,目送他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身回到那個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呼吸聲的房間。
下午的時光被拉得格外漫長。窗外的陽光漸漸偏移,在高樓間切割出變幻的光影。清綰嘗試過看書,思緒卻總被窗外偶爾飛過的鴿子或樓下隱約傳來的車鳴打斷。她嘗試過追劇,跌宕的情節(jié)卻無法完全填補內心的空落。更多時候,她只是抱著膝蓋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看著下方螞蟻般大小的行人和玩具般的車輛,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等待,成了這個明亮空間里唯一恒定的主題,等待手機亮起,等待那個熟悉的聲音說“下課了”。
偶爾,這份平靜的等待會被突如其來的工作利箭刺破。
那天下午,陽光正好,清綰正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時尚雜志。手機尖銳的震動聲打破了房間的寂靜。是項目組負責人的緊急電話。一個原本敲定的合作方臨時提出核心條款修改,要求兩小時內給出反饋意見并重新提交方案書,否則項目面臨擱淺風險。
清綰瞬間從地毯上彈起,心跳加速。她需要立刻接入視頻會議,需要調閱存儲在云端的大量資料,需要和團隊進行高強度線上協(xié)作——這一切都需要穩(wěn)定流暢的網絡環(huán)境和一塊能高效處理多任務的大屏幕。她環(huán)顧這個舒適卻“功能單一”的酒店房間,巨大的落地窗很美,但此刻像個華麗的牢籠。
幾乎沒有猶豫,她撥通了冬別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嘈雜的下課人聲。
“喂?綰綰?” 冬別略帶喘息的聲音傳來,顯然剛擠出人群。
“冬別!” 清綰的聲音帶著急切,“我這邊有個緊急工作!需要立刻處理,酒店網絡不太穩(wěn)定,我能……用一下你的電腦嗎?就現(xiàn)在,特別急!” 她語速飛快,充滿了迫在眉睫的焦慮。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背景的嘈雜聲似乎小了些,他大概走到了相對安靜的地方。“我在三教,電腦在包里。你直接來我樓下?還是……”
“樓下!我馬上打車過去!” 清綰立刻接口,抓起包和移動硬盤就往外沖。
十分鐘后,清綰在冬別教學樓側門一個相對僻靜的花壇邊找到了他。他顯然剛從教室出來,額角還帶著薄汗,雙肩包隨意地挎在一邊肩上。看到清綰跑得微紅的臉,他二話沒說,迅速拉開背包拉鏈,拿出那臺深灰色的筆記本電腦遞給她。
“密碼沒變。找個安靜地方弄。” 他語速也快,目光掃過她焦急的臉,“需要我陪你找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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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你快去上課吧!” 清綰接過電腦,沉甸甸的,卻像握住了救命稻草,“前面有個小咖啡館,我去那里!謝謝!” 她匆匆說完,抱著電腦轉身就跑。
冬別站在原地,看著她小跑著消失在林蔭道拐角,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才轉身快步走向下一堂課的教室。
清綰在咖啡館角落坐下,開機,輸入密碼,連上還算穩(wěn)定的Wi-Fi,立刻投入了戰(zhàn)斗。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條款文檔和不斷彈出的團隊消息。她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語速飛快地接入語音會議,時而據理力爭,時而快速記錄??Х葲隽艘差櫜簧虾纫豢凇4巴獾年柟鉂u漸變得金黃,透過玻璃在她專注的側臉上投下光影。她沉浸在工作中,暫時忘卻了等待的漫長和身處異地的疏離感,變回了那個在職場中雷厲風行、邏輯縝密的自己。
兩個小時的頭腦風暴和文件拉鋸戰(zhàn)終于結束,方案書成功提交。清綰長長舒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這才感覺到肩膀的僵硬和精神的疲憊。窗外已是夕陽熔金,染紅了教學樓的紅磚墻。她看了看時間,離冬別下課還有不到半小時。
她合上電腦,小心地裝好。付了咖啡錢,抱著電腦走出咖啡館。她沒有走遠,就在教學樓附近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找了個長椅坐下。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她看著教學樓門口陸續(xù)走出的學生,看著他們或輕松談笑,或步履匆匆,一種奇異的抽離感涌上心頭。她不屬于這里,她的戰(zhàn)場在千里之外,卻又因為一個人,被短暫地錨定在這個充滿書卷氣和青春躁動的校園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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