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娘……變好了?”
江氏帶著滿腹驚疑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三人。
夕陽將籬笆的影子拉得老長,院子里那攤洗澡留下的黑水還沒干透,泛著渾濁的光。
冷君瑜低頭,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著新衣柔軟的袖口,一遍遍撫摸著那光滑的觸感。他抬起小臉,黑亮的眼睛里像是落進了星星,帶著一種不敢置信的、細微的雀躍。他湊到一直沉默的哥哥耳邊,用氣音悄悄問:
“哥……娘,變好了?”
這聲音輕得像羽毛,卻讓冷君睿渾身一僵。他猛地轉(zhuǎn)頭,黑沉沉的眼睛里沒有絲毫喜悅,只有與年齡不符的警惕和一絲恐慌。他用力捏了一下弟弟的胳膊,壓低聲音,幾乎是惡狠狠地警告:“別瞎說!”
冷君瑜被哥哥兇惡的表情嚇住,瑟縮了一下,眼睛里剛亮起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敢再吭聲。
冷君睿不再看弟弟,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院子里那個身影。
凌初瑤正彎腰撿起地上那兩團被剝下來的、硬邦邦臟得看不出顏色的舊衣服。她拎著那兩塊破布,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嫌棄那觸感和氣味。她走到院中晾衣服的繩子旁——那不過是一根繃在兩根木樁之間的草繩——將破布抖開,搭了上去。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分遲疑,仿佛只是在處理兩件無關(guān)緊要的垃圾。
夕陽的余暉勾勒出她側(cè)臉的輪廓,依舊沒什么表情,但挺直的脊背和穩(wěn)定的動作,透著一股與原主截然不同的、冷硬的韌性。
冷君睿緊緊盯著她。
他記得清清楚楚,上次娘親給他們換上一件半新的褂子(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是為了帶他們?nèi)ユ?zhèn)上見一個據(jù)說是遠方表舅的男人。那男人盯著娘親笑,還摸了摸他的頭,給了他一塊糖?;貋砗螅镉H就把那件褂子收走了,再也沒見過。第二天,她心情很好,難得地沒有打罵他們,但看他們的眼神,冷冰冰的,像是在看兩件礙事的物件。
后來他偷聽到祖母和隔壁張嬸嚼舌根,說什么“心野了”、“想扔下娃跟人跑”……
那件褂子,和今天的新衣服,一樣都是“好”。
可上次的“好”,背后藏著讓他們害怕的東西。那這次呢?
這個會給他們用溫水洗澡,會拿出這么柔軟新衣服的娘親,是不是也在謀劃著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是不是想把他們弄得干凈點、好看點,然后……賣掉?
這個念頭讓冷君睿打了個寒噤,小手在身側(cè)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看著凌初瑤晾好衣服,轉(zhuǎn)身朝灶房走去。她站在那口冷灶前,低頭看著灶膛里那些潮濕的柴火和冰冷的灰燼,沉默著,沒有動作。
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懊惱不會生火,耽誤了她“謀劃”的步驟?
冷君睿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剛剛因為洗澡和新衣而產(chǎn)生的那一絲極其微弱的動搖,瞬間被更深的猜忌和恐懼覆蓋。
他不會相信的。他不能相信。
狗改不了吃屎,娘……也絕不會真的變好。
凌初瑤確實在看著冷灶。她在腦內(nèi)調(diào)取小末數(shù)據(jù)庫里關(guān)于古代土灶生火的教程,圖文并茂,原理清晰。但看懂了和能操作是兩回事,尤其是面對這些受潮的柴火。
她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緊緊盯著她的、充滿審視和戒備的目光。
那個大的孩子,像一只受過重傷的小狼崽,對任何靠近的人都齜著牙,亮出微不足道卻拼盡全力的爪牙。
她并不在意。在末世,信任是奢侈品,需要時間和行動來換取,有時甚至付出了也未必能得到。
她現(xiàn)在需要的,是解決食物和飲水問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