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你要陪我
店鋪算是勉強(qiáng)租下來了,位置在翹英莊靠近外圍的萍水街尾,不算熱鬧,但租金勉強(qiáng)能承受。
里面空蕩蕩的,四壁蕭然,只有前幾天王樂平他們胡亂釘起來的幾個貨架,歪歪扭扭地立著。
資金有限,一切只能從簡,或者說,從無。
心頭堵得慌,索性拿了畫板和炭筆出來,借口說要繪制沉玉谷旅游地圖為未來的店鋪找點(diǎn)靈感,實(shí)則是想出來透透氣。
團(tuán)雀倒是心情大好,在我肩頭跳來跳去,絲毫感受不到它臨時主人的經(jīng)濟(jì)壓力。
沿著溪流往上走,水聲漸響。
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
一道瀑布如同天神扯碎了的巨大白練,從看不見頂?shù)纳窖罗Z然墜落,注入下方深不見底的碧潭,激起千堆雪沫,水汽氤氳,連空氣都帶著濕潤的涼意。
而就在那瀑流之下,我看到了一個絕沒想到會在此地遇見的人。
行秋。
他立在水幕邊緣,身形挺拔如翠松,又似一根隨時會被這天地之威卷走的浮萍。
手中那柄熟悉的長劍一次次揮出,劍鋒破開水流,發(fā)出沉悶的撕裂聲,但水流又彌合,仿佛什么都未曾發(fā)生。
長劍斬向林木,或折其銳,或留其痕。
利刃劈向金石,星火四濺,終磨其形。
唯有無盡之水,以柔韌之軀包裹萬千鋒芒,任其如何揮斬,終是斬不斷,磨不損。
水,以無形應(yīng)對萬形,以不爭應(yīng)對紛爭。
無形之盾,有形之刃。
這當(dāng)真,是無用之功么?
這倒像一種永恒。
他揮出來的水珠不是濺開的,而是炸成一片茫茫白霧,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看不真切。
我下意識走近了幾步。
他正一劍遞出,劍勢走到一半,力道似乎已盡,本該收勢。
可那柄劍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劍尖倏地轉(zhuǎn)向,朝我所在的方向指來。
水簾之后,他抬起了眼。
那目光先是空的,茫然沒有焦點(diǎn),像是穿透我在看著某個遙遠(yuǎn)的幻影。
過了足足兩三息,那空洞的目光才猛地一凝,認(rèn)出了我。
劍,緩緩垂下,落入身側(cè)的潭水中,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是你?!彼穆曇舯晦Z鳴的水聲蓋過大半,只剩下三分喑啞,“你怎么來了。你怎么在這里……是我在做夢嗎……”
他環(huán)顧四周,眼神里還殘留著未散盡的恍惚,仿佛不確定自己身處何地。
我趕緊擺手,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畫板,大聲解釋:“不是夢!是我!我來畫地圖,采風(fēng)!給新店找點(diǎn)靈感!”
他甩了甩頭發(fā)上的水珠,走到岸邊,濕透的衣衫緊貼著身體,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卻不失力量的線條。
半晌,我們順著瀑布旁的緩坡向上,直到水聲漸遠(yuǎn),找到一處開闊地坐下。
眼前是連綿的青色山巒,云朵慢悠悠地飄過,聚了又散。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此刻倒有幾分這樣的意境,如果忽略我內(nèi)心那點(diǎn)為摩拉發(fā)愁的俗世煙火氣的話。
他聽完了我關(guān)于開店困難和出來散心的解釋,沉默了一下,忽然問:“原來,你也會有困惑苦惱的東西嗎?”
我被他問得一怔,失笑:“行秋少爺,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摩拉,人見人愛。煩惱這東西,哪怕是神明,也不會少吧。”
他像是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傻話,唇角彎了彎,那點(diǎn)熟悉的狡黠又回來了些許。
他得知我在畫地圖,便很自然地伸手拿過我的畫板:“我對這附近還算熟,我來幫你吧。”
他拿著炭筆,蹲在一塊較為平整的青石上,開始一筆一劃勾勒山形水勢。
行秋的字嘛,說不得多么美觀,但他畫出的線條卻帶著一股難得的勁道,山石的嶙峋,水流的走向,在他筆下漸漸清晰。
他不再說話,只是偶爾在我指出某個細(xì)節(jié)時,輕輕“嗯”一聲,修改補(bǔ)充。
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安靜地畫,更安靜地聽我說。
說我遇到的境況,說王樂平他們編的歪脖子竹簍,說村民們欲言又止的眼神,說那幾封冰冷的拒絕信……
他也不評價,只是聽著,那雙眼眸望著我,專注得讓我有點(diǎn)不自在。
沉默了許久的行秋終于擱下筆,畫板上的地圖已然成型,比我預(yù)想的要詳盡好看得多。
但他似乎還有話,唇瓣動了動,卻沒出聲。
我歪頭看他:“行秋有心事起來,全天下都知道?!?br />
他嘆了口氣,帶著點(diǎn)無奈的嗔怪:“哎…你又在笑我?!?br />
我收起畫板,正色道:“怎么了嘛?是遇到什么難題了?雖然我也有一大堆麻煩,但是我不介意先解決你的?!?br />
債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癢,我的麻煩已經(jīng)多到可以開雜貨鋪了,不介意再幫朋友分擔(dān)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