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在火光陰影中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年輕身影，只覺得此人身上迷霧重重，比這河西走廊最深沉的夜還要難以看透。

  夜風(fēng)嗚咽，吹得篝火明滅不定，仿佛有許多未盡之語，在風(fēng)中飄散。

  戈壁的晨光再次灑落，卻再也驅(qū)不散籠罩在商隊上空的陰霾。

  昨日的廝殺如同一個血腥的噩夢，留下的不僅是滿地狼藉和尚未掩埋的尸體，更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清點下來，護(hù)衛(wèi)隊折損近大半，活著的也大多帶傷，原本五十人的護(hù)衛(wèi)力量，如今能執(zhí)刀持弓站立不足二十。

  胡商中也死傷了二十余人，貨物亦有損失。

  整個隊伍彌漫著一股頹敗萎靡的氣息，往日里喧囂的駝鈴此刻聽來都顯得有氣無力。

  康諾延那張胖臉上再也看不到圓滑的笑容，只剩下后怕。

  他召集了阿史德木勒和勉強包扎妥當(dāng)、臉色蒼白的張釗，在一輛破損的馬車旁低聲商議，語氣很是凝重。

  “不行了，這樣絕對不行。”康諾延搓著手，焦慮地來回踱步，“護(hù)衛(wèi)死傷太多，剩下的弟兄們也都筋疲力盡，帶著傷。

  前面的路還長，誰敢保證不會再碰上烏蘇米施部的殘匪或者其他狼崽子？我們這點人，根本不夠看?！?br />
  阿史德木勒面色沉郁，點頭附和：“康諾延說的是。貨物損失尚可承受，若是人全折在這里，或是這批貨被劫個干凈，那才是血本無歸。必須補充人手?！?br />
  張釗捂著依舊作痛的左臂，咬牙道：“某這傷，一時半會兒也使不上全力。隊里能頂事的弟兄不多了，是得找些能打的來?！?br />
  三人目光交匯，最終都落在了西方。

  康諾延下定決心：“回蘭州，蘭州是大都邑，駐有大軍，流散的退伍老卒、討生活的健兒也多，應(yīng)該能招募到些好手。”

  他看向阿史德木勒，“木勒老弟，你辦事最是穩(wěn)妥，騎上快馬，帶兩個人，立刻折返蘭州，不惜錢財，務(wù)必招募三十……不，至少五十名可靠的護(hù)衛(wèi)，要見過血、敢拼命的，我們在前面慢些走，等你匯合?！?br />
  阿史德木勒毫不遲疑，重重一抱拳：“放心，我一定盡快帶人回來?！闭f罷，立刻轉(zhuǎn)身點齊兩名精干伙計，備足干金銀錢，翻身上馬，朝著來路疾馳而去，揚起一溜煙塵。

  商隊失去了這位干練的行頭，又折損了大量護(hù)衛(wèi)，如同傷了筋骨的老駝，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速度。

  康諾延無奈之下，只得下令整體放緩行程，每日只走半日便早早尋找易守難攻之地扎營，派出斥候的距離也大大縮短，戒備卻提升到了最高等級。

  整個隊伍行進(jìn)間，充滿了疑神疑鬼的驚惶，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引起一陣騷動。

  速度一慢下來，戈壁旅途的枯燥與艱苦便被無限放大。

  日復(fù)一日的黃沙，單調(diào)乏味的飲食，對馬匪再度來襲的恐懼，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折磨著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