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五章
杜審言捋須謙辭,目光卻投向江逸風(fēng)手中琉璃杯:“雕蟲小技,焉敢在侯爺前賣弄?此杯澄澈無瑕,光可鑒影,實乃造物之奇珍。”
他轉(zhuǎn)向盧照鄰,“升之兄,你目疾久矣,聽聞侯爺為圣人所制那‘眼鏡’奇物,若能惠及于你,豈非大善?”
盧照鄰聞言,瞇眼望向江逸風(fēng),眼中既有期待:“審言兄所言甚是。某目視昏茫,觀月皆成團(tuán),若江侯妙手真有回春之效……”
江逸風(fēng)朗聲一笑,將杯中酒飲盡,琉璃杯輕叩案幾:“升之兄莫急,眼鏡已成,前日便得了?!彼樕虾霈F(xiàn)促狹之色,“只是……嘿嘿,某心急手重,鏡片磨花了些,
試戴之下,好家伙,但覺天旋地轉(zhuǎn),五內(nèi)翻騰,如乘颶風(fēng)登九天?!闭f明白了,戴上后,只想吐。
眾人哄笑,魏元忠穩(wěn)重,亦不禁道:“侯爺真詼諧,然此物若能助圣人與升之兄明視,便是澤被蒼生之德。”
“德不德的且放一邊,”江逸風(fēng)擺手,儺面下露出一絲“苦”相,“某只盼圣人允諾的那三萬貫‘療目之資’,速速入庫?!彼麎旱吐曇?,環(huán)視眾人,“諸位是知曉的,某這侯府,每日開銷如流水逝川。”說到這,江逸風(fēng)想起那不見蹤影的師妹阿史那月,有可能她回西域了吧?
見眾人還看著自己,江逸風(fēng)微微一笑:“這般下去,早晚府中怕是要典當(dāng)度日了,幸得某靈光一現(xiàn),以‘專為圣人研制明目奇器’之名,向圣人訴苦,這才……”他拇指食指一捻,做了個錢幣手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侯爺慎言,天家恩賞,豈可妄議?!蔽涸颐μ嵝?,眼底卻帶笑意,敢黑天子的銀錢,這事,天下也只有眼前忠勇侯敢做了。
侯爺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天馬行空,別人是送圣人錢,他是拿圣人的錢。
“無妨,”江逸風(fēng)渾不在意,自斟一杯,“錢是到手了,三萬貫。然為圣人磨兩片鏡片,耗資幾何?”儺面下狡光一閃,“某已撥出一千貫,著藤源清志持某所繪圖稿,于京郊自家莊園內(nèi),起一座琉璃工坊。
此物之利,諸位今日亦見,日后當(dāng)為府中錢庫之砥柱?!毖粤T,眼中憧憬灼灼,仿佛已見金山銀海。
聽聞江逸風(fēng)坑圣人的銀錢,眾人皆大笑,不敢做應(yīng),開懷痛飲。
數(shù)日后,侯府庫房,重門深鎖。
監(jiān)事江福,背脊微弓而步履沉穩(wěn),正指揮小廝將一匣物事搬入庫中角落。
匣中所盛,正是江逸風(fēng)前番試制眼鏡遺棄之琉璃殘片:“阿郎有命,入庫犄角,勿使礙眼。”江福默然執(zhí)行,雖不明此“廢料”之用,然阿郎之物,縱塵泥亦當(dāng)珍重。
廊柱陰影處,整天無事可做的蘇守業(yè)如幽魂徘徊。
聞得江福處置“琉璃廢料”,心頭頓時被灼出的貪欲瘡疤。
他佯作閑步,湊近覷看。
匣中殘片,棱角嶙峋,氣泡裂紋遍布,然日光斜照,依舊折射出迷離彩暈,勾魂攝魄。
“監(jiān)事,此乃阿郎棄物?”蘇守業(yè)堆笑探問。
江福眼皮未抬,淡應(yīng):“然,依命入庫?!闭Z氣疏淡。對此寄居府中、終日游手之蘇家叔父,江福實難生親近。
蘇守業(yè)訕然,目光卻如鉤,鎖住其中一片:約掌心大,邊緣粗糲,中心數(shù)枚氣泡刺目,然整體尚算平整,透光猶可。
心中算盤疾撥:“此等琉璃,十貫八貫總能有?侯府金山銀海,阿郎揮金似土,我取此‘無用’之物換些散錢貼補(bǔ),亦算……為侄婿分憂?”自欺之辭復(fù)涌,瞬息淹滅微末廉恥。
待江福鎖門遠(yuǎn)去,蘇守業(yè)如貍奴般迅捷,撬開氣窗(早已暗中窺得庫房疏漏),蛇行而入。
昏暗光線下,精準(zhǔn)攫取目標(biāo)殘片,揣入懷內(nèi),心跳若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