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七章
“太子殿下,”江逸風(fēng)的聲音平穩(wěn),回蕩在死寂的殿內(nèi),“乃先天心脈孱弱,心血不足,肺氣壅塞,一旦情志或有所激蕩,引動舊疾,致心血逆沖,肺絡(luò)受損而嘔血。此乃沉疴宿疾,非一時之毒,亦非你等照護不力之過?!?br />
此言一出,如同赦令。
地上跪著的御醫(yī)和內(nèi)侍宮女們,先是呆滯,隨即眼中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淚水。
一旁的阿蘿亦長吁一口氣,畢竟她手里可持有武皇后的另一道清理東宮的敕令。
不是中毒,就意味著沒有人會因此獲罪。
不是他們的過錯,這條命……保住了。
有幾個甚至激動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對著江逸風(fēng)的方向連連叩首,感激涕零。
“謝侯爺明察,謝侯爺明察?!北O(jiān)事更是激動得聲音發(fā)顫,老淚縱橫。
江逸風(fēng)微微頷首,一邊開方子,一邊語氣淡漠說道:“太子需要絕對靜養(yǎng),不可再受任何驚擾。
用藥以溫養(yǎng)心脈、安神定志為主,切忌虎狼之藥。你等按方抓藥煎藥,小心伺候?!彼S口報出幾味溫和的滋補安神藥材,得到藥方的御醫(yī)們?nèi)缑纱笊?,連忙抄錄并下去備藥。
診斷完畢,向來不喜是非與站隊的江逸風(fēng)并未在東宮久留。
太子的病情,牽動著無數(shù)人的神經(jīng),尤其是那些將政治希望寄托在這位年幼儲君身上的勢力。
果然,他剛步出顯德殿,便被早已等候在外的官員們圍住了。
這些人,大多身著文官的服飾,眉宇間帶著憂國憂民的焦慮,眼神卻閃爍著探究。
“忠勇侯請留步,”為首一人,正是太子詹事府的一位屬官,姓王,乃上官儀一系的中堅力量。
他搶步上前,深深一揖,語氣懇切,“下官等憂心太子殿下安危,寢食難安,敢問侯爺,殿下病情究竟如何?可能……何時康復(fù)?”
“是啊,侯爺,殿下乃國本所系,萬民仰望,還望侯爺明示?!?br />
“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定能逢兇化吉吧?” 眾人七嘴八舌,看似關(guān)心,實則句句都在刺探那關(guān)乎無數(shù)人前程命運的“病情實情”。
江逸風(fēng)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一張張或真誠、或偽飾、或焦灼的面孔,心中明鏡一般。
這些人,關(guān)心的是太子的身體,更是太子這個“政治符號”的存續(xù),他們需要確切的消息,來調(diào)整自己的立場和下一步棋。
面對眾臣的殷切目光,江逸風(fēng)只是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太子殿下需要靜養(yǎng)?!?br />
短短七個字,如同冰冷的鐵壁,將所有試探都擋了回去。
說完,他不再多言,徑直向前走去。
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深處,是洞察一切的漠然,是對這朝堂之上蠅營狗茍的了然與不屑。
“侯爺,侯爺,”王屬官不甘心,還想追問。
江逸風(fēng)腳步不停,玄色的背影透著一種淵渟岳峙的疏離。
他不需要解釋,更不屑于卷入這些無謂的刺探。
太子的命運已然注定,最多只能再活三載,這乃是皇家機密。
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盡快將實情稟告給洛陽宮中的李治與武曌,商議如何穩(wěn)住這即將因儲君早夭而引發(fā)的浪潮。
至于這些嗡嗡作響的“蒼蠅”,讓他們在未知的恐懼中繼續(xù)猜疑好了。
藤原清志強忍不適,按刀緊隨其后,用身體隔開試圖靠近的官員。
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每一個試圖靠近主君的人,如同護主的猛犬。
任何人想要逾越那道無形的界限,迎接他的,將是毫不留情的刀鋒,這倭人武士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江逸風(fēng)沉默態(tài)度最有力的注腳——閑人勿近,莫要多問!
王屬官等人望著江逸風(fēng)決然遠去的背影,又看看那眼神兇狠、按刀侍立的藤原清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只能悻悻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覷,心頭疑云更重,不安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
忠勇侯的閉口不言,比任何宣告都更令人心驚。
太子殿下。。。。。。恐怕是真的。。。。。。兇多吉少了。。。。。。
東宮的風(fēng),帶著深秋的寒意,吹過殿宇飛檐,嗚咽作響,仿佛在為那龍榻上脆弱的小生命,奏響一曲悲愴的挽歌。
江逸風(fēng)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宮闕的陰影中,留下身后一片壓抑的寂靜和無數(shù)顆懸在半空、惴惴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