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邊城暗流
車輪碾過最后一段相對平緩的官道,前方,一座龐然大物的輪廓在午后的烈日下漸漸清晰,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混合著塵土、汗水和某種無形鐵銹味的沉重氣息。
云澤城。
青灰色的城墻如同連綿的山脊,巍峨聳立,高達數丈,巨大的條石在歲月的侵蝕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斑駁痕跡。
墻頭雉堞如巨獸的獠牙,間隔矗立著箭樓和望臺,隱約可見持戈士兵如同釘子般的身影。
巨大的城門洞開,如同巨獸吞噬萬物的咽喉,洞內光線幽暗。城門上方,一塊飽經風霜的巨石匾額上,兩個鐵畫銀鉤、力透石背的大字——“云澤”,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然而,此刻這象征著昭明北疆雄關的城門,卻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肅殺。
城門洞外,拒馬鹿砦層層疊疊,比之前黑石隘所見更加粗壯森嚴。
頂盔摜甲的軍卒數量激增,幾乎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長槍如林,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寒光。
他們的神情比黑石隘的軍卒更加冷峻,眼神如同鷹隼,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警惕和審視,掃視著每一個試圖進入這座邊城重鎮(zhèn)的活物。
空氣凝重得如同灌了鉛,連呼吸都仿佛帶著阻力。
排隊等待入城的隊伍如同一條緩慢蠕動的長蛇,從城門洞一直延伸到百丈開外。
商隊的騾馬不安地打著響鼻,農人緊緊護著自己的籮筐,行旅們則憂心忡忡地眺望著前方,每一次軍卒粗暴的呵斥聲傳來,都會引起一陣壓抑的騷動。
“這陣仗……” 陳五勒住馬,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滿是驚悸,“總鏢頭,這比黑石隘還嚇人十倍!”
鐵手張也策馬回來,他剛去前面探了路,臉色異常難看,壓低聲音道:
“總鏢頭,盤查嚴得邪乎!路引、戶籍、貨物清單一樣不能少!帶兵刃的,尤其是弓箭、勁弩,更是盤問得祖宗十八代都要翻出來!稍有含糊,輕則扣留盤查,重則直接抓人!剛才前面有個行商,就因為在路引上多問了兩句,直接被幾個軍爺拖到旁邊棚子里去了,現在都沒出來!”
他的語氣里帶著后怕。
林溪騎在馬上,緊跟在父親身側,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
眼前的景象,遠比父親之前的描述更加直觀,更加令人心悸。
那高聳的城墻,森嚴的軍陣,以及空氣中彌漫的、幾乎實質化的緊張和恐懼,都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邊關重鎮(zhèn)”在戰(zhàn)爭陰云下的猙獰面目。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后用厚布包裹著的“追月”弓,冰冷的弓身此刻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
黑水太子蕭徹的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腦海中嘶嘶作響。
這一切,難道真的都源于她埋入地底的那具尸體?
林鎮(zhèn)山端坐馬背,身形挺拔如松。他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沉凝如水的平靜。
目光掃過城門處森嚴的戒備,聽著鐵手張的回報,他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異常沉穩(wěn):
“意料之中。溪兒,跟緊我。老張,老五,打起精神,按規(guī)矩來?!?br />
“是!”三人齊聲應道,聲音帶著一絲緊繃。
車隊隨著緩慢移動的隊伍,一點點地向前挪動。
每一次停頓,每一次軍卒的厲喝,都像小錘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林溪強迫自己冷靜,獵戶的本能讓她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觀察著盤查的每一個細節(jié)。她看到軍卒如何粗暴地翻檢商隊的貨物,如何反復核對路引上的印章和日期,如何盯著攜帶兵刃的江湖人,目光如同刮骨鋼刀,仿佛要從對方臉上剜下什么秘密。尤其是對弓箭的檢查,更是達到了苛刻的地步,弓力、箭簇數量、用途,盤問得事無巨細。
終于,輪到了清風鏢局的車隊。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過來。
數名手持長槍的軍卒立刻圍攏,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視,重點自然是林鎮(zhèn)山腰間的長劍和林溪背后那被布包裹的長條形物事。
為首的是一名身材格外高大、方臉闊口、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的軍官。
他肩甲上的標志顯示,這已不是隊正,而是一名百夫長(昭明軍制,百夫長統百人隊)。
“路引!戶籍!所攜貨物清單!所有人,報上姓名籍貫!”
百夫長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悶雷滾過。
林鎮(zhèn)山翻身下馬,動作沉穩(wěn)有力,不卑不亢。
他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厚厚一疊文書,雙手遞上,語氣平和卻帶著一股令人無法輕視的底氣:
“軍爺辛苦。清風鏢局總鏢頭林鎮(zhèn)山,攜鏢局趟子手林溪、張勇、陳五,押送鏢貨前往云澤城濟世堂交割。此乃路引、鏢局腰牌、濟世堂收貨憑據及貨單,請軍爺過目?!?br />
“清風鏢局?”
百夫長濃眉一挑,接過文書,目光如電,先是在那枚刻著勁風環(huán)繞山巒圖案的銅質腰牌上停留片刻,確認無誤,隨即快速翻閱路引和鏢單。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
他的目光重點落在貨單上“云霧芝”三個字上,又抬眼掃了掃馬車上的兩個大木箱,最后,那銳利如刀的目光,落在了林溪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e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