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只牽動了傷口，帶來一陣痛苦的抽搐。

  “臣……程昱……不能再……隨主公征戰(zhàn)了……也……看不到那一統(tǒng)天下的……盛世了……”

  話音漸漸低落，終至不可聞。他那雙曾洞察局勢、謀劃千里的眼睛，緩緩閉上，最后一抹神采，消散于無。那只抬起欲要指示地圖的手，也無力的垂落下去。

  帳內(nèi)，死寂無聲。

  唯有營外嗚咽的風(fēng)聲，如同為這位剛毅狠決、算無遺策的謀士，奏響的最后一曲挽歌。

  黃忠這位鐵打的漢子，此刻也是虎目含淚，他緩緩單膝跪地，對著程昱的遺體，重重抱拳。田豫也隨之跪下，深深埋首。

  “軍師……走好！”黃忠的聲音沉重如鐵，“忠……遵令！”

  他站起身，臉上所有的悲戚瞬間被堅毅所取代。他深深看了一眼再無生息的程昱，猛地轉(zhuǎn)身，大步走出營帳。

  “傳令全軍！拔營！撤往襄陵！”

  “派出快馬，星夜兼程，前往晉陽，面見賈詡都督，呈報軍師……遺令！”

  初平四年，冬，十一月末。

  天空陰沉得像一塊巨大的鉛塊，低低地壓在大地上。不知從何時起，細(xì)碎的雪沫開始飄灑，很快便成了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覆蓋了血跡斑斑的戰(zhàn)場，覆蓋了蜿蜒的道路，也試圖覆蓋這支軍隊身上沉重的悲傷。

  幽州軍撤退的隊伍，沉默地行進(jìn)在銀裝素裹的原野上。沒有勝利的凱歌，只有車輪碾過積雪的嘎吱聲，馬蹄沉悶的噠噠聲，以及傷員壓抑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帶出一團白霧，旋即被寒風(fēng)撕碎。失敗的氣息，如同這刺骨的嚴(yán)寒，滲透進(jìn)每一個士卒的骨髓。

  在這支沉默隊伍的最中央，一輛普通的輜重馬車被特意空了出來。車上，靜靜躺著一個被黑色幽州軍旗嚴(yán)密包裹、勾勒出人形輪廓的軀體。雪花落在軍旗上，積了薄薄一層，又被風(fēng)吹走，周而復(fù)始，仿佛天地也在為他默哀。

  那是程昱。

  那面曾經(jīng)代表著他智慧、權(quán)威與冷靜的“程”字帥旗，此刻卷起了旗桿，與他的遺體并排放在一起，如同他已然沉寂的思緒。

  黃忠沒有騎馬，他牽著戰(zhàn)韁，默默地走在馬車旁，花白的須發(fā)和鐵甲上都落滿了雪，他卻沒有拂去。他的目光時而望向遠(yuǎn)方被雪幕籠罩、若隱若現(xiàn)的襄陵城，時而落在那輛無聲的馬車上，眼神空洞而悲戚。田豫緊隨其后，臉色同樣凝重，每一次看向那面軍旗，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繃緊。

  全軍上下，無論是軍官還是普通士卒，在經(jīng)過這輛馬車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放緩腳步，將目光投向那面覆蓋著軍旗的遺體，然后迅速低下頭，加快步伐，仿佛不忍多看。一種無形的、巨大的悲痛和失落，如同這冬日的陰云，籠罩在整支軍隊的上空。

  他們敗了，戰(zhàn)無不勝的幽州軍敗了，這一敗他們失去了敬若神明的軍師，這一敗他們無數(shù)的同袍永遠(yuǎn)留在了臨汾城外的冰天雪地里。

  風(fēng)雪更急了，呼嘯著掠過荒原，吹動著覆蓋遺體的軍旗一角，獵獵作響，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隊伍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跡和車轍，很快就被新的落雪覆蓋，仿佛要將這一切悲傷與痕跡都掩埋。

  然而，那份刻在心底的痛，那份失去重要之人的黑暗，卻如同這冬日里最沉重的寒冰，凝固在每一個幽州將士的心頭，難以消融。

  臨汾城，太守府。

  勝利的喜悅早已被巨大的傷亡數(shù)字沖淡。呂布看著手中那份染著血污的統(tǒng)計竹簡，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陣亡八千零五十二，傷五千二百一十三……”他低聲念出這個數(shù)字，隨手將竹簡扔在案上，發(fā)出一聲復(fù)雜的苦笑：“呵呵……好一個黃忠，好一個幽州軍……真是一場慘勝啊?！?br />
  廳內(nèi)眾將，成廉、曹性、宋憲等人，皆盡默然。他們親身經(jīng)歷了那場戰(zhàn)斗，深知幽州軍頑強的戰(zhàn)斗力和嚴(yán)密的組織度。若非呂布神勇，若非法正奇謀，若非那幸運地?fù)魵⒘顺剃拧瓌儇?fù)猶未可知。

  然而，呂布的苦笑很快轉(zhuǎn)化為一絲猙獰的快意，他猛地一拍案幾，震得酒樽亂跳：“但程昱死了！值了！一切都值了！”

  他環(huán)視眾將，聲音亢奮：“程仲德乃劉錦臂膀，心腹謀主！此人一死，猶如斷劉錦一臂！其幽州軍縱有十萬鐵甲，失此智囊，亦如猛虎失其獠牙！此戰(zhàn)，我軍雖傷筋動骨，卻斬其首腦，大獲全勝！”

  小主，

  “傳令下去，犒賞三軍！為法正先生記首功！”

  在呂布看來，士兵的傷亡可以補充，但程昱這等層次的謀士，對于任何一個勢力而言都是不可復(fù)制的瑰寶。他的死，意義遠(yuǎn)大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與此同時，并州，晉陽城，都督府。

  賈詡正如同往日般，埋首于堆積如山的文書之中，處理著并州繁雜的政務(wù)與軍務(wù)，確保前線黃忠軍團的補給與側(cè)翼安全。

  突然，書房門被猛地撞開，一名來自前線的信使風(fēng)塵仆仆、滿臉悲戚地沖了進(jìn)來，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顫抖地高舉著一封火漆密信，聲音帶著哭腔：

  “報！賈都督！前線……前線急報！程……程軍師他……他……”

  賈詡眉頭一皺，心中莫名一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他迅速接過密信，撕開火漆，目光飛快地掃過上面的字跡。

  下一刻，這位向來以沉靜如水、泰山崩于前而色變著稱的“毒士”，拿著信箋的手猛地一顫，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霍然從座位上站起，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信上那寥寥數(shù)語，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

  “我軍與呂布戰(zhàn)于臨汾城外，雖田豫將軍及時救援，然……軍師程昱，身先士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