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北地泣血
黃忠在親衛(wèi)的拼死掩護下,終于殺透重圍,沖到了那輛傾覆的指揮車旁。只見程昱倒在血泊之中,胸前插著一支箭矢,腹部的傷口更是猙獰,鮮血仍在汩汩流出,將他青色的文士袍染成一片暗紅。一位隨軍醫(yī)官正跪在一旁,臉色蒼白地按壓著傷口,但顯然情況很差。
“軍師!”黃忠滾鞍下馬,撲到程昱身邊,這位沙場老將此刻聲音顫抖,滿是血污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與痛惜。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程昱的上半身,試圖為他輸入一些真氣,卻發(fā)現(xiàn)其經脈已然渙散。
程昱的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但那雙總是銳利冰冷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清明。他艱難地抬起手,抓住了黃忠的臂甲,指尖因用力而發(fā)白。
“黃……黃將軍……”他的聲音細若游絲,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不……不可再戰(zhàn)……速……速令……撤軍……”
他每說一個字,嘴角就溢出一縷鮮血,但目光死死盯著黃忠,傳遞著最后的、也是最清晰的指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倒下已嚴重打擊士氣,田豫的援軍雖暫時穩(wěn)住陣腳,但呂布軍兵力優(yōu)勢仍在,久戰(zhàn)必敗。此刻保全主力,才是上策。
黃忠虎目含淚,看著這位一路并肩作戰(zhàn)、多賴其謀略方能連戰(zhàn)連捷的老友兼軍師,心如刀絞。但他知道,程昱是對的。沙場之上,容不得過多悲慟。
“好!好!軍師,我聽你的!”黃忠重重點頭,聲音哽咽。
他輕輕放下程昱,豁然起身,臉上所有的悲戚瞬間化為鋼鐵般的堅毅,怒吼聲響徹戰(zhàn)場:
“全軍交替掩護,向落馬坡方向——撤退!”
“盾兵斷后!弩兵梯次射擊!騎兵兩翼游弋,保護側翼!”
“違令者斬!亂陣者斬!”
命令一下,訓練有素的幽州軍團立刻展現(xiàn)出極高的軍事素養(yǎng)。盡管戰(zhàn)場混亂,傷亡不小,但各營、各團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迅速開始執(zhí)行撤退程序。前方的盾兵和長槍兵死死頂住壓力,后排的弩兵以更加密集的箭雨覆蓋追兵,整個大軍如同一個緩緩收攏的刺猬,開始有條不紊地向后移動,陣型竟不見太多散亂。
另一邊,呂布正殺得性起,見幽州軍要跑,哪里肯舍,方天畫戟一揮:“兒郎們,幽州軍敗了!隨我追……”
“溫侯且慢!”法正急忙策馬上前,攔在呂布馬前。他指著幽州軍雖然撤退卻依舊嚴整的陣型,尤其是那兩翼若隱若現(xiàn)、隨時準備反撲的幽州騎兵,急聲道:“溫侯請看!敵軍雖退,陣腳未亂,旗號嚴明,此乃有序撤退,非是潰??!我軍若強行追擊,彼等退無可退,必作困獸之斗,奮力死戰(zhàn)!我軍雖勝,亦必傷亡慘重,得不償失??!窮寇莫追,請溫侯三思!”
呂布聞言,勒住戰(zhàn)馬,看著幽州軍那如同移動堡壘般的撤退陣勢,再想起之前攻堅時付出的代價,發(fā)熱的頭腦也冷靜了幾分。他雖勇悍,但也并非完全不懂權衡。此刻確實不是追擊的好時機。
他恨恨地一跺腳,方天畫戟重重頓在地上:“哼!便宜了那黃忠!傳令,收兵回城!”
嗚咽的收兵號角在并州軍陣中響起,如同為這場慘烈大戰(zhàn)畫上了一個休止符。戰(zhàn)場上,只留下無數(shù)尸體、殘破的兵器和凝固的鮮血,訴說著剛才的瘋狂。
黃忠軍在田豫部的接應下,緩緩退入落馬坡營寨。而程昱正在被軍醫(yī)奮力醫(yī)治。
殘陽如血,將落馬坡營寨旁的懸崖染得一片凄艷。黃忠獨自一人坐在一塊冰冷的巨石上,染血的征袍未解,佝僂的背影在巨大的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落寞與悲涼。他一生征戰(zhàn),從未感到如此無力。
田豫拖著疲憊的步伐走近,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啞的聲音稟報:“將軍,清點完畢……我軍……陣亡六千零三十人,傷四千零三十二人……”他說不下去了,只是深深地垂下了頭。
巨大的傷亡數(shù)字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兩位將領的心頭??諝庵兄皇O潞魢[而過的山風,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還有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wèi)小心翼翼地跑來,打破了凝重的氣氛,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和難以置信:“二位將軍……軍、軍師醒了!他……他請二位進去!”
“什么?!”黃忠猛地從石頭上站起,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隨即化為更深的痛楚。他深知,這恐怕是……回光返照。
兩人快步沖入臨時充作醫(yī)帳的營房內。只見程昱被安置在簡陋的床榻上,臉色蒼白得如同金紙,氣息微弱,胸膛的起伏幾乎微不可查。然而,他的眼睛卻異常地明亮、清醒,甚至帶著一種灼人的急切。
他看到黃忠和田豫進來,黯淡的眼神亮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榨取著生命最后的能量,急促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黃將軍……國讓(田豫表字)……聽我說……”
他的聲音微弱卻異常清晰,不容打斷。
“此地……不可久留……你等……速速整頓兵馬,連夜……撤往襄陵……依托城池……重整旗鼓……”
小主,
他劇烈地喘息了幾下,眼神開始有些渙散,但強撐著繼續(xù)說道:
“立刻……立刻派人,以最快速度……將此地情況……稟報并州賈文和……他……他自有決斷……”
交代完最緊急的軍務,程昱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眼神中的銳利漸漸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無法化開的遺憾。他目光望向虛空,仿佛穿透了營帳,看到了遙遠的薊縣,看到了那個他選擇輔佐的年輕主公。
“黃將軍……”他聲音越來越低,如同風中殘燭,“煩請……轉告主公……”
“昱……才智淺薄,得遇明主……幸甚……本想……親眼看著他……掃平群雄,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奈何……天不假年……”
他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