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行冠禮,天子賜字
;他猛地攥住劉世榮手腕,枯瘦的指節(jié)爆發(fā)出驚人力量:朕給你兩千兵馬,去遼西屬國。行驍騎司馬,假都尉事。
詔書從張讓手中展開,絹帛摩擦聲在寂靜殿宇里格外清晰。劉世榮垂首聽著那些官職銜階,心頭雪亮——是暫代,是權(quán)宜,看似委以重任,實則是道隨時可收回的恩旨。
辯兒...靈帝忽然松了力道,聲音變得飄忽,那孩子前日還問,世叔何時再來講西游記...天子的手緩緩滑落,在狐裘上留下幾道褶皺,你要盡快...成長起來。
就在劉世榮以為談話結(jié)束時,皇帝突然撐起身,眼中精光乍現(xiàn):玉冰燒的方子,三日內(nèi)送至少府。邊軍...需要這等御寒之物。
最后這句話像盆冰水,澆醒了他片刻的恍惚。溫情是餌,兵權(quán)是鉤,而釀酒術(shù)才是真正要榨取的價值。他分明看見張讓嘴角轉(zhuǎn)瞬即逝的冷笑。
臣,領(lǐng)旨。
退出寢殿時,夜風(fēng)卷著雪屑撲在臉上。劉世榮握緊袖中詔書,金線刺繡的紋路硌在掌心。他最后回望宮闕,飛檐下的銅鈴在風(fēng)中發(fā)出碎玉般的聲響。
遼西的風(fēng)雪正在召喚~
劉錦懷揣著那卷沉甸甸的詔書,剛走出德陽殿不遠,清冷的夜風(fēng)還未完全吹散他心頭的壓抑,一位早已等候在廊柱陰影下的宮女便悄無聲息地上前,斂衽一禮,低聲道:
“劉大人,皇后娘娘在長秋宮偏殿等您。”
與德陽殿的藥氣彌漫不同,長秋宮偏殿內(nèi)暖香襲人。何皇后并未身著正式禮服,只穿了一襲海棠紅的常服,云鬢微松,卸去了釵環(huán),在燈下少了幾分母儀天下的威儀,多了幾分屬于她這個年紀(jì)的嬌慵。她背對著門口,望著窗外的夜色,身形在單薄的衣衫下顯得有些單薄。
“臣,劉世榮,參見皇后娘娘。”劉錦在門內(nèi)恭敬行禮。
何皇后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淺笑,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這里沒有外人,不必多禮。起來吧,阿弟?!彼穆曇舯绕饺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親近。
她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劉錦身上嶄新的玄端冠服上,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欣賞:“冠禮的衣裳,穿著很合身,是個真正的男兒了?!辈坏葎㈠\回話,她已輕移蓮步,從旁邊的案幾上取過一個精心包裹的包袱。
“陛下讓你去遼西?”她問,但語氣是肯定的。在這深宮之中,她的消息從來都不慢。
“是,娘娘?!眲㈠\垂眸應(yīng)答。
“遼西苦寒,不比洛陽?!焙位屎髮みf過來,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劉錦手背時,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收回,“這里面是一件我親手縫制的狐裘,用的是去歲陛下賞賜的上好白狐皮,聊以御寒吧?!?br />
她的舉動,她的語氣,以及那聲過于親昵的“阿弟”,都透著一股超越尋常君臣或“姐弟”情誼的曖昧。劉錦不是懵懂少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何皇后那被深宮寂寞催生出的、混合著依賴、欣賞與一絲男女情愫的復(fù)雜情感。一個正值妙齡、卻得不到丈夫關(guān)愛與親近的女子,將情感投射到另一個讓她感到安心且出色的年輕男子身上,在這深宮之中,并不算太意外。
劉錦心頭一緊,立刻躬身,雙手接過包袱,態(tài)度愈發(fā)恭謹(jǐn):“臣,謝娘娘厚賜!如此重禮,臣惶恐?!?br />
他刻意加重了“臣”與“娘娘”的稱呼,劃清界限的意圖明顯。
何皇后是何等聰明之人,豈會聽不出他的疏離?她眼中那抹微光黯淡了幾分,臉上卻依舊維持著笑容:“不必惶恐。你此去,不僅是為陛下守邊,更是為辯兒將來鋪路。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我們母子,在朝中看似尊貴,實則能倚靠的人不多?!?br />
她說到這里,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真實的脆弱與期盼,目光灼灼地看著劉錦:“阿弟,你一定要平安回來。辯兒……和我,都等著你?!?br />
這一聲“等著你”,重若千鈞,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意味。
劉錦感到背脊微微發(fā)涼。他深知,這縷情絲是致命的毒藥,一旦沾染,便是萬劫不復(fù)。他再次深深一揖,聲音沉穩(wěn)而清晰,不留任何幻想的余地:
“娘娘與殿下的知遇之恩,臣沒齒難忘。臣必當(dāng)竭盡全力,整飭邊務(wù),以報陛下、娘娘與殿下之隆恩。邊境事務(wù)緊急,臣還需即刻回去準(zhǔn)備行裝,不敢久留,就此告退。”
他始終低著頭,不敢再看何皇后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保持著恭敬的姿態(tài),一步步退出了暖香彌漫的偏殿。
直到重新踏入冰冷的夜風(fēng)中,劉錦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狐裘包袱,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長秋宮的暖香,如同一個美麗而危險的烙印。
洛陽的溫柔鄉(xiāng),有時比遼西的刀光劍影,更令人心驚膽戰(zhàn)。 他握緊了詔書,大步向?qū)m外走去,將那片危險的暖香拋在身后。他的戰(zhàn)場,在遙遠的邊疆,而非這詭譎的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