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大朝會(huì)。

  紫宸殿內(nèi)，文武百官分列兩側(cè)，肅穆無聲。吳良穿著嶄新的五品郎中朝服，站在文官隊(duì)列的末尾，腿肚子直打顫——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大朝會(huì)。

  “宣——戶部郎中吳良，上前聽旨！”

  太監(jiān)尖細(xì)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吳良一個(gè)激靈，慌忙出列，跪倒在御階之下，額頭觸地，不敢抬頭。

  龍椅上，崇寧帝趙煦面色沉靜，手里捏著一本奏折——正是沈默呈上的那本真賬冊。他翻了幾頁，緩緩開口：

  “吳良。”

  “臣…臣在…”吳良聲音發(fā)顫。

  “杭州鄭通一案，你可知情？”

  “臣…臣略知一二…”

  “略知？”崇寧帝冷笑，“賬冊上寫得清清楚楚，鄭通貪贓枉法，勾結(jié)奸商，欺壓百姓。涉案官員三十七人，受賄銀兩總計(jì)…八萬六千兩！”

  殿內(nèi)一片嘩然。八萬六千兩！相當(dāng)于國庫半年的賦稅！

  吳良嚇得渾身發(fā)抖：“臣…臣有罪…臣在杭州時(shí)，與鄭通確有往來…”

  “但你也舉報(bào)了他?！背鐚幍墼掍h一轉(zhuǎn)，“若非你夫人柳氏冒險(xiǎn)帶回賬冊，朕還不知道，朕的江南轉(zhuǎn)運(yùn)使，竟是個(gè)蛀蟲！”

  他頓了頓，看向一旁的吏部尚書：“張愛卿，按律，吳良該如何處置？”

  吏部尚書出列，躬身道：“回陛下，吳良雖與鄭通有往來，但未實(shí)際受賄，且主動(dòng)舉報(bào)有功。按《大宋刑統(tǒng)》，可將功抵過，不予追究?！?br />
  “不予追究？”崇寧帝挑眉，“太輕了。朕要賞罰分明——鄭通一黨，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至于吳良…”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吳良：“你雖未受賄，但監(jiān)管不力，有失察之過。本該降職罰俸，但念你勇于自省，及時(shí)舉報(bào)，也算有功。這樣吧…”

  “擢升你為戶部郎中，正五品，賞銀千兩。即日赴任。”

  吳良愣住了。

  不僅不罰，還升官？正五品？賞銀千兩？

  他腦子嗡嗡作響，直到旁邊的太監(jiān)小聲提醒：“吳大人，還不謝恩？”

  “臣…臣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吳良磕頭如搗蒜。

  崇寧帝擺擺手：“起來吧。記住這次教訓(xùn)。為官者，當(dāng)清正廉明，若再犯…”

  “臣不敢！絕對(duì)不敢！”吳良連忙保證。

  “退下吧?！?br />
  吳良暈暈乎乎地退回隊(duì)列。同僚們看他的眼神各異——有羨慕，有不屑，更多的…是警惕。

  誰都看得出來，皇上這是在樹立“典型”：看，只要舉報(bào)貪官，不但無罪，還能升官！

  下朝后，吳良剛走出宮門，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恭喜吳大人！”

  “吳郎中高升，可喜可賀！”

  “今晚太白樓，小弟做東，吳大人務(wù)必賞光！”

  吳良應(yīng)付著，心里卻五味雜陳。他知道，這些人不是真心祝賀，只是看他“簡在帝心”，想巴結(jié)罷了。

  好不容易脫身，坐上柳府派來的馬車，吳良才松了口氣。

  馬車?yán)?，柳蕓娘早已等著他。

  “夫君，”她看著吳良的臉色，“怎么了？皇上說了什么？”

  吳良把朝會(huì)上的事說了一遍。柳蕓娘聽完，沉默良久。

  “夫人？”吳良不安，“你不高興？”

  “高興？”柳蕓娘苦笑，“夫君，你這是…在刀尖上跳舞啊?！?br />
  “什么意思？”

  “皇上這是拿你當(dāng)棋子。”柳蕓娘壓低聲音，“鄭通一黨倒臺(tái)，牽連三十七人，朝中勢力要重新洗牌?；噬咸岚文?，是想告訴所有人：只要肯舉報(bào)，就能得重用。這是在…鼓勵(lì)互相揭發(fā)?！?br />
  吳良愣住了：“那…那我不是成了眾矢之的？”

  “差不多。”柳蕓娘嘆氣，“往后在朝堂上，你要小心再小心。那些被你‘間接’害了的同僚，不會(huì)放過你?！?br />
  吳良后背發(fā)涼。

  “不過…”柳蕓娘握住他的手，“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就好好當(dāng)這個(gè)戶部郎中。記住，從此以后，兩袖清風(fēng)，一塵不染。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下次掉的，就不是烏紗帽，是腦袋了?！?br />
  馬車回到柳府。柳尚書早已等在正廳。

  “岳父大人…”吳良躬身行禮。

  柳尚書上下打量他，忽然嘆了口氣：“坐吧?！?br />
  三人落座。柳尚書抿了口茶，緩緩道：“今日朝會(huì)的事，我聽說了。吳良，你可知，你這頂烏紗帽，是怎么來的？”

  “是…是皇上恩典…”

  “恩典？”柳尚書搖頭，“是僥幸。若非蕓娘冒險(xiǎn)帶回賬冊，若非皇城司及時(shí)出手，若非鄭通太過囂張…你此刻，應(yīng)該在詔獄里等死?！?br />
  吳良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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