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卸妝與審問
有宮人將我?guī)Я讼氯ァ?br />
并非去什么華麗的宮室,而是繞過幾重回廊,進(jìn)了一處偏僻安靜的配殿。
殿內(nèi)陳設(shè)簡單,唯有一架素面屏風(fēng),一張妝臺,幾只箱籠。
帶我來的宮人向我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另有一位年長些的宮人走了進(jìn)來,手中端著一只托盤,盤中是瓶瓶罐罐與溫?zé)岬慕砼痢?br />
她先是對我進(jìn)行了全身的查驗,包括貞潔的查驗,然后為我換上了備好的華服,再請我坐到梳妝桌前。
她神色恭謹(jǐn),動作輕柔。
我卻明白,這是皇權(quán)無聲的命令。
我順從地在妝臺前坐下,透過模糊的銅鏡,看見自己那張平平無奇、甚至略帶些黃氣的臉。它普通,讓人過目即忘,是藏匿于人海中最完美的保護(hù)色。
那宮人不說一句話,只用指尖蘸了特制的香膏,輕柔地在我臉上推開。
那香膏溫潤,帶著一股清雅的植物氣息,所到之處,皮膚上那層用以改變膚色和質(zhì)感的蠟層便開始軟化、溶解。
接著,她又換了數(shù)次浸透了溫水的細(xì)棉布,一遍遍為我擦拭。
這是一個緩慢而細(xì)致的過程,像是在揭開一個被隱藏的秘密。
我閉著眼,能感覺到那層偽裝正一絲絲、一寸寸地從我臉上剝離。
那是一種奇特的感覺,仿佛卸下的不只是一層假面,更是一重沉重的枷鎖。
屏障,即將消失。
我能感覺到為我卸妝的宮人,她的呼吸有了剎那的停頓。
起初,她的動作是純粹的例行公事,平穩(wěn)而機(jī)械。
但漸漸地,隨著我眉眼的輪廓愈發(fā)清晰,隨著我真實的膚色從那層蠟黃下透出,她的動作變得遲疑起來,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探究。
當(dāng)最后一遍擦拭完成,她退后半步,手中的巾帕幾乎要滑落在地。
我聽見她極力壓抑,卻依然泄露出的一絲抽氣聲。
我緩緩睜開眼。
銅鏡的打磨并不算精亮,映出的影像帶著一層朦朧的光暈,卻也足以讓我看清自己。
鏡中的人,有一張許久未曾完全暴露在日光下的臉。
膚色并非時下貴女們追求的傅粉般的煞白,而是一種冷調(diào)的、如同上好羊脂白玉般的細(xì)膩與通透,在昏暗的殿內(nèi),仿佛自身就能散發(fā)出清輝。
眉不描而黛,是宛如遠(yuǎn)山般的兩彎新月,眉峰處微微挑起,帶著幾分不自知的疏離與英氣。眼型是標(biāo)準(zhǔn)的丹鳳眼,眼尾狹長,微微上翹,瞳仁卻比常人更黑,像是兩丸點漆,沉靜幽深,望進(jìn)去,仿佛能看到萬古長夜的星空。
鼻梁高挺,為這張柔美的臉添上了一筆硬朗的線條。
而唇色,是未經(jīng)任何點染的、雨后初綻的紅梅之色。
這張臉,糅合了極致的柔媚與清冷,艷麗與疏離。
那宮人怔怔地看著我,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驚艷與震撼。
她張了張嘴,卻無一個字,最終只是慌亂地垂下頭,將所有情緒都掩藏在平靜之下。
我心中卻無波瀾。
這張臉于我而言,從來不是恩賜,而是原罪。
它是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最初證明,是我必須小心翼翼藏起的秘密。
在暗衛(wèi)的生涯里,太過出眾的容貌是致命的短板。
如今它被暴露在天子腳下,我不知這究竟是福是禍。
正在這時,殿門再次被推開。
方才那名宮人如蒙大赦般躬身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著深色窄袖袍服的內(nèi)官。
他約莫四十來歲,面容白凈,神情冷漠。
他手中只拿著一套筆墨紙硯。
“小娘子坐?!?br />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沒有絲毫溫度。
他并未將我?guī)ト魏涡逃嵵?,這間小小的配殿,就是審問我的地方。
沒有威嚴(yán)的儀仗,沒有喝堂的衛(wèi)士,卻比任何場面都更讓人感到窒息。
我知道,他代表的,是那座宮殿最深處、至高無上的意志。
他的每一個問題,都源于皇帝本人的疑心。
他在我對面坐下,將紙鋪開,研好了墨,執(zhí)筆的姿勢一絲不茍。
“本官奉陛下之命,就多年前若水軒一事,再向姑娘請教一二。
請姑娘務(wù)必詳盡回復(fù),一字一句,皆會錄下,呈于御前?!?br />
沒有開場白,沒有安撫,直截了當(dāng)。
我垂下眼簾,輕聲應(yīng)道:“是,閣下但問。”
“事發(fā)當(dāng)日,你在池邊做什么?”
“回閣下,婢妾奉郎君之命,將三郎君推去池邊樹下。”
“將你推下水的人,姓甚名誰,是何模樣,你可還記得?”
“回閣下,是婢妾的主人三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