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卸妝與審問
婢妾聽從主人之命,將他推過小橋,婢妾力弱,未能扶穩(wěn)郎君。
致使郎君想要著力時,不慎將婢妾推入水中。
主人的郎君當年也只是一個行動不便的幼童。”
這與我多年前對林刺史的說辭,一字不差。
內官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那聲音在這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刺耳。
他像是對我的回答毫不意外,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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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之前,你可曾聽到任何異常的爭執(zhí)聲?
或是看到除了你與郎君之外的任何人?”
“回閣下,不曾。
當時郎君正專注于賞景構思,四周十分安靜。
婢妾眼中所見,也只有郎君一人?!?br />
“落水之后,你在水中,可曾看到什么?
或是感覺到什么?”
他的問題越來越細。
“回閣下,婢妾自幼不習水性,落水后便慌了手腳,口鼻嗆水,眼前一片昏黑,只顧著掙扎,什么也未曾看見,也未曾感覺到。”
“林刺史當年曾親自問詢于你,你也是這般回答的?”
“是。婢妾當時年幼膽小,但面對使君的問話,絕不敢有半分隱瞞。
今日所言,與當年所說,別無二致?!?br />
那內官終于停下了筆,他抬起頭,那雙冰冷的眼睛第一次正視我。
那目光不帶任何情緒,試圖剖開我的皮囊,窺探我是否藏著謊言。
我靜靜地與他對視,心中一片坦然。
我的大腦是一座堅固的城池,所有的說辭早已演練過千百遍,與三郎君的說辭、與林刺史的卷宗,嚴絲合縫,構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huán)。
我知道,皇帝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毫無破綻的“事實”。
在這絕對的皇權面前,個人的意志渺小如塵埃。
我的生死,我的命運,全憑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他們可以輕易地將我碾碎,而我甚至連一絲反抗的痕跡都留不下。
然而,在這份深切的無力感之下,卻又有一股奇異的鎮(zhèn)定支撐著我。
這份鎮(zhèn)定,源自我對三郎君的信心。
從他決定主動求見陛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早已預見了今日的局面。
我所經歷的這一切,被卸去偽裝,被單獨審問,都在他的算計之內。
他敢于將自己和我一同置于這風口浪尖,就一定有全身而退、甚至借此破局的把握。
我只是他龐大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而作為一枚棋子,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站穩(wěn)自己的位置,完美地執(zhí)行我的使命。
我相信他,勝于相信我自己。
那內官審視了我許久,似乎想從我這張過于美麗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然而他失敗了。我的表情平靜無波,眼神清澈坦蕩,像一泓見底的秋水。
最終,他緩緩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淡。
“好了。本官問完了?!?br />
他將記錄好的供詞吹干,仔細卷好,放入一個桐木長盒中,又用火漆封了口。
整個過程,一絲不茍,充滿了儀式感。
“小娘子請隨我來?!?br />
他站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跟在他身后,再次走出了這間令人壓抑的配殿。
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瞇了瞇眼。
重新回到陛下面前,已經換到了一座水榭,一切都變了。
原本那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皇帝與三郎君并未坐在原處,而是移到了一扇雕花小窗前。
窗外是碧波蕩漾的太液池,幾株垂柳隨風輕擺,景色雅致。
一張小小的棋桌擺在兩人之間,上面是一局尚未終了的棋。
皇帝執(zhí)黑,三郎君執(zhí)白。
此刻,皇帝正拈著一枚黑子,懸在棋盤上方,雙眉微蹙,似在思索。
而三郎君則手持白子,姿態(tài)閑適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溫潤地看著棋局,唇邊甚至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為他們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香爐里升起裊裊青煙,與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響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和諧而寧靜的畫面。
他們仿佛不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博弈的君與臣,而是一對志趣相投的文人,正在進行一場無關風月的文雅手談。那氣氛,甚至稱得上是“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