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帶著嗇夫門卒沖入酒肆的市令長,以及因同在市肆內(nèi)閑逛而同行的詹事官員,都腳步一停,驚在了原地。
但此刻身形更為僵硬的,還是匍匐在地的李少君。
自打他鼓起勇氣,來到長安行騙以來,還從未有過這么狼狽的時候。
援兵抵達(dá)在前,劉稷收刀在后,他才終于覺得呼吸一松,險死還生。對方一腳踩在了他的后背上,總歸不如先前那直白打臉的拳頭可怕。
是,他當(dāng)然后悔于自己說出的那句求救之詞,可在劉稷“百世之仇猶可報也”的態(tài)度面前,他無法不選擇一條對他來說損失最小的路。
但……但他怎么都沒想到,劉稷緊接著說出的,會是這么一句話。
“我一眼就瞧出這是個騙子,可惜直接說出來未必有人會信,也只能用些直截了當(dāng)?shù)霓k法了,免得和他多加攀扯?!?br />
“他撒了謊,什么人都敢騙,我也說了個謊。”劉稷吹了吹自己受傷的拳頭,一副得勝者的驕傲姿態(tài),“我沒什么吃藥吃死了的兄弟,只有個從輩分上來說得算曾孫的親戚,被他誆了一通,這場子也算找回來了,至于此人……”
他瞥向了這群險些要和霍去病以及其他隨從動手的市肆管理,“依照律令,此人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
李少君如遭晴天霹靂。
他僵硬著脖子,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過來,對上了劉稷的臉。果然完全沒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一點(diǎn)對自己的憤恨,那雙眼睛里的殺意,也已是蕩然無存,只剩下的,是他那聳肩動作里的調(diào)侃。
他險些被這一下給氣得直接兩眼一閉,就這么昏厥過去。
卻又因平日里好吃好喝身體硬朗的緣故,愣是強(qiáng)撐著一口氣沒有倒下去。
“怎么……怎么可能!你上來就給了我一拳……”
“給你一拳也有可能是看不慣你裝神弄鬼,直抒胸臆,誰告訴你就得是跟你有要命的仇怨,非要把你打死在這里?我不把話說得嚇人一點(diǎn),你會這么老實地吐露真相?”
劉稷收回了腳,沒再看李少君那死灰一般的臉色,而是再度將目光投向了前來的官吏,“對了,還有個問題,不知依照今日的大漢律令,我該如何判?”
“無視市肆的管理規(guī)章,出手見血,就算是為了揭穿騙局,也該……”
那市令長終于得到了說話的機(jī)會,如同背書一般振振有詞地開口。但還沒等他多說兩句,就已被人扯住了衣袖。
他疑惑:“鄭公您為何攔我?”
同來的那詹事官員年紀(jì)不小,眉眼間頗有閱歷,目光冷靜地掃過了在場的諸人,沖著令長隱晦地?fù)u了搖頭。
歷時中央多年,他一眼就看出,劉稷的身份不簡單!
護(hù)持在他身邊的護(hù)衛(wèi),遠(yuǎn)超權(quán)貴所有的標(biāo)準(zhǔn),恐怕是從這長安最為貴重的地方出來的!
不簡單。
他能猜到令長此刻想要先控制住劉稷的心情。
李少君此人被揭穿了身份,也就意味著,先前陛下以及國舅田蚡都被他騙了,被糊弄得相信了李少君的鬼話。這事傳出去,簡直是一出皇帝也要丟臉的笑話。既然如此,揭穿李少君身份的劉稷,就最好先拿住,免得他再說出什么驚人的話來。
可若是他本就與陛下有關(guān),身邊還帶著宮中禁衛(wèi),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對他客氣一些,將這急智打假的事情宣揚(yáng)出去,才是正道。
——前提是,詹事的判斷并沒有錯。
萬一看錯了,萬一看錯了……
“嗤……”劉稷望著對方糾結(jié)的神情,又開了口,“我記得,你叫鄭當(dāng)時?”
對方一愣:“你如何知道?”
劉稷樂了,說對了就好。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
難道能告訴對方,他是玩了個能帶人穿越的游戲知道的嗎?
又因為他在游戲前期需要累積資源,所以對前期的大事清楚,人卻未必能對上號,對游戲開始幾年后的人,才勉強(qiáng)能叫出名字。
好巧不巧,眼前這位詹事官員,屬于后者。他在多年后,會被劉徹委任為大農(nóng)令,因軍糧運(yùn)送之事,與衛(wèi)青他們多有往來,也自然和劉稷打過交道。
不過如今,他還因此前為官不慎遭了貶斥,混得并不那么如意。
劉稷嫌棄得直白:“我是如何知道的?這么猶豫不決的樣子,你家從祖輩到你,就沒變過,真是記不住教訓(xùn)。”
“當(dāng)下之事,不是我是什么身份的問題,而是,若有人在西市東市當(dāng)場行兇,應(yīng)當(dāng)如何判罪?揭露左道之罪,又當(dāng)如何獎賞?我為漢室諸侯之子,是否符合上請論刑的范疇?一二三點(diǎn)講個明白,自可不必在這鬧市街頭供人圍觀笑看!連這都不能即刻說清,你做什么九卿,難怪要被貶官?!?br />
那四十來歲的詹事官員,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劉稷噼里啪啦地一頓訓(xùn)斥,砸在了他的頭上,竟讓他險些忘記了,此刻最為難堪的,莫過于仍未坐起的李少君。
周圍那一眾先前還將他奉若神明的人,都只恨不得再離他遠(yuǎn)些,免得叫人知道了,他們先前不僅被誆騙得敬畏有加,還險些在劉稷出手時上前支援那騙子。離得遠(yuǎn)些后,投來的惱恨目光便越發(fā)肆無忌憚。
詹事鄭當(dāng)時,卻不知為何,覺得這份目光中也有一部分是投向他的。
尤其是一句“從祖輩到你沒變過”“記不住教訓(xùn)”,更是一句太過要命的指責(z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