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斯卡雷特城堡大廳內(nèi)，煙塵尚未完全落定，混合著硝煙、血腥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圣力殘留的焦灼氣味，刺激著每一個幸存者的鼻腔。華麗的吊燈歪斜，碎片鋪了滿地，墻壁上滿是裂痕和焦黑的灼跡，昔日象征著黑暗優(yōu)雅的宴會廳如今更像是一個剛剛經(jīng)歷浩劫的戰(zhàn)場收容所。維奧萊特在塞莉絲和伊莉雅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勉強站直身體，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原本總是帶著戲謔光芒的異色雙瞳此刻也黯淡了許多，但他還是強撐著，用一種混合著疲憊與決絕的語氣，向聚集起來的、驚魂未定的家族成員和尚未離去的值得信任的賓客宣布了那個石破天驚的決定。

  “……情況便是如此，”維奧萊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我與塞莉絲，必須立刻著手處理體內(nèi)那‘饋贈’帶來的麻煩，這關(guān)乎斯卡雷特家族的根基。在此期間，家族的一切事務(wù)，將由我信任的老友，星暝，暫時代為執(zhí)掌。他的意志，便如同我的意志。”

  話音剛落，仿佛一塊冰投入尚未冷卻的余燼，激起一片壓抑的嘩然和一道冰冷斬釘?shù)姆磳β暋?br />
  “我反對?！?br />
  蘿瑟茉從一根斷裂大半的石柱陰影中邁出一步。她身上那件纖塵不染的深紫色魔法袍，在周遭的狼藉中顯得格格不入，仿佛污濁世界中唯一潔凈的存在。她那雙紫色的眼睛先是銳利地掃過明顯狀態(tài)不佳的維奧萊特，最終如同鎖定目標(biāo)般，牢牢定格在星暝身上，語氣冷得能凝水成冰：“維奧萊特·斯卡雷特，你清楚你現(xiàn)在神志不清在說什么嗎？將斯卡雷特家族千年積累的權(quán)柄與責(zé)任，交給一個……軟弱無力、且與血族核心利益并無深刻羈絆的外人？尤其是在剛剛經(jīng)歷襲擊、內(nèi)奸未明、強敵環(huán)伺的此刻，這絕非理智之舉，而是將整個家族推向不可預(yù)測的深淵！”

  她的分析冷靜而犀利，每一個字都敲打在在場所有尚有思考能力的人心上。然而，若有人能穿透那層冰冷的表象，或許能察覺到她話語底下，那一絲并非全然出于公心的、細(xì)微的波瀾。那是一種……類似于自己好不容易從塵封角落挖掘出的、獨一無二的古卷，還沒來得及仔細(xì)研讀，就要被強行置于圖書館最顯眼、最危險的展示臺上，任由各方勢力覬覦窺探的不快與失控感。這種感覺讓她極其不適，甚至蓋過了對局勢本身的擔(dān)憂。

  然而，此刻的星暝卻像是早已預(yù)料到這一幕。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換下了一路風(fēng)塵仆仆的舊袍，穿上了一身頗具暗黑優(yōu)雅風(fēng)格的服飾——剪裁合體的黑色立領(lǐng)長外套，衣襟和袖口用暗紅色的絲線繡著繁復(fù)而神秘的荊棘與玫瑰纏繞的紋路，雖非血族傳統(tǒng)的隆重禮服，卻憑空給他增添了幾分冷峻與難以捉摸的氣質(zhì)，與他平日里那副隨性、甚至有些懶散的模樣判若兩人。他似乎就等著蘿瑟茉的反對，甚至可能這正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他轉(zhuǎn)過身，正面迎向蘿瑟茉那幾乎能凍結(jié)靈魂的目光，臉上不再是平日里那種插科打諢的訕笑或故作無辜，而是一種混合著深深無奈、破釜沉舟的決然，以及一絲刻意營造出的疏離。

  “蘿瑟茉女士，”星暝開口，聲音平穩(wěn)，帶著一種與他此刻“普通人”狀態(tài)不符的從容，仿佛他天生就該站在這個位置，“您的擔(dān)憂，合情合理，我完全理解?！彼踔廖⑽㈩h首，表示認(rèn)可，但隨即話鋒一轉(zhuǎn)，“但請您也設(shè)身處地想想，眼下，這或許是伯爵大人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能為斯卡雷特家族做出的、最不壞的選擇了。”

  他攤開雙手，做了一個略顯無奈的手勢，動作間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優(yōu)雅：“您看，因為一些意外，我的身體出了些……問題，恐怕連一個最基礎(chǔ)的、用來點煙的戲法都施展不出來。在諸位眼中，我與手無寸鐵的凡人無異?！彼谷怀姓J(rèn)自己的“無力”，這讓一些原本對他心存輕視的血族微微側(cè)目。

  “但反過來說，”星暝的目光緩緩掃過周圍那些或懷疑、或?qū)徱?、或隱含敵意的面孔，最終回到蘿瑟茉臉上，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推心置腹卻又冰冷的事實分析，“也正是因為我‘一無所有’，所以才不怕失去什么，也不怕成為靶子。伯爵他們被那詭異的源血折磨，需要爭分奪秒地去尋找解決之道，這是家族的心腹大患。外面，還有不知名的黑手在暗中窺伺，隨時可能發(fā)動下一次攻擊。斯卡雷特家族此刻就像一艘漏水的大船，不能沒有掌舵的人，尤其需要一個足夠‘顯眼’、能夠吸引火力、為真正修復(fù)船只爭取時間的……幌子?！?br />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點自嘲，卻又無比清晰：“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說白了，就是伯爵大人擺在明面上最亮的靶子。真有什么陰謀詭計，沖我來就是了。反正我這條命……比較特殊，想徹底告別這個世界還挺難的。暗殺？詛咒？囚禁？大不了我‘休息’一段時間，總能找到機會再‘回來’。用我來吸引注意力，分擔(dān)壓力，為伯爵和夫人爭取解決源血問題的時間，不是正好物盡其用嗎？您若此刻堅持把我?guī)Щ貓D書館履行所謂的義務(wù)，且不說我是否愿意，恐怕反而會把斯卡雷特家族的麻煩，乃至那幕后黑手的視線，一并引到伏瓦魯，引到諾蕾姬家族身上。這，難道是您希望看到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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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番“死豬不怕開水燙”兼“舍己為人”的論調(diào)，邏輯清晰，甚至帶著點悲壯的“合理性”，讓一些原本只是看熱鬧的賓客都微微動容。然而，這話聽在蘿瑟茉耳中，卻如同火上澆油。他越是這般“通情達(dá)理”地分析利害，將自己置于險地，她就越是惱火！正是因為知道他擁有那種麻煩的“不死”特性，她才更擔(dān)心！不死，不代表不會痛苦，不代表不會被利用！萬一他被某個精通古老封印、靈魂禁錮或者擁有特殊手段的勢力生擒活捉，那后果……她簡直無法想象那會引來多少瘋狂的、慘無人道的“研究”！維奧萊特此舉，無論其初衷是否包含善意，本質(zhì)上就是將星暝當(dāng)成了最堅固的盾牌和最誘人的誘餌，利用他的特殊性來為家族的存續(xù)擋災(zāi)！而且，這城堡里的血族，世代生活于此，血脈相連，有幾個會真心實意地服從一個突然空降、毫無力量底蘊的外來者？關(guān)鍵時刻，他們聽星暝的，還是聽維奧萊特暗中傳遞的命令？這所謂的“權(quán)柄”，根本就是一道華麗的枷鎖，一個危機四伏的囚籠！

  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是否要不顧一切，強行啟動最高階的控制魔法，把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打暈，然后直接開啟遠(yuǎn)程傳送陣把他帶回伏瓦魯最深層的地下封印室再說？以星暝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無力反抗她的魔法。

  似乎是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近乎危險的決絕光芒，星暝忽然向前踏了一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臉上那副無奈和決然的表情陡然一變，唇角勾起一絲與現(xiàn)場凝重氣氛格格不入的、近乎戲謔的弧度。他周身那股因換裝而略顯冷峻的氣質(zhì)，也隨之染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久居上位的從容與……一絲刻意營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