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糕中影
槐花糕裂開的瞬間,那道小小的身影已墜入雙界裂縫。林風看清她衣襟上繡著的半朵槐花——與鐵山外婆遺物帕子上的圖案完全重合,只是花瓣邊緣泛著銀灰色的鱗光,那是創(chuàng)世之蛇鱗片特有的冷色,像浸了月光的鐵。
“是太奶奶!”鐵山拽住記憶線往下追,線端的銀槐花突然“啪”地炸開,化作無數(shù)細碎的光點,像撒了把星星,照亮了裂縫深處的景象:
那是片漂浮的記憶碎片海,碎片像冰棱似的懸著,每個碎片里都有人在經歷痛苦——有他爹舉著藤條的背影,藤條上還沾著去年的槐花瓣;有守灶者望著焦鍋的沉默,灶臺上的面袋倒了,白花花的粉灑了一地;還有空味界人捧著銹果的嘆息,指縫間漏下的銹渣在半空凝成小顆粒。
身影在碎片海中靈活穿梭,裙角掃過碎片時,帶起淡淡的甜香。她每經過一片,就往里面塞半塊槐花糕,動作熟稔得像在給麥種蓋土。被塞進糕的碎片立刻泛起暖光,痛苦的畫面開始松動:
鐵山爹的藤條變成了遞糕的手,掌心還沾著沒擦凈的糖霜;守灶者的焦鍋冒出了蒸汽,掀開鍋蓋能看見白白的饅頭;銹果在空味界人手里褪成了金紅色,果皮上的紋路像極了地球的麥田。
“她在補記憶?!卑⑺{的刻刀突然發(fā)燙,刀身映出融味派古籍的殘頁,泛黃的紙面上畫著相似的場景,“上面說,雙界初分時,創(chuàng)世之蛇用自己的鱗裹著‘最初的疼’沉入裂縫,那疼太純,像沒加酒曲的糧食,發(fā)不了酵,才讓后來的疼都成了毒,酸得嗆人?!?br />
守灶者突然將木勺插進自己的記憶線,勺柄上的焦痕簌簌脫落,露出里面嵌著的半塊槐花糕——糕體已經發(fā)硬,卻還能聞到淡淡的麥香?!拔夷镎f過,太奶奶嫁過來時,陪嫁的樟木箱里總鎖著塊糕,說要等‘疼長甜了’才能用。”他聲音發(fā)顫,突然笑了,“原來她早知道有今天?!?br />
林風握著青銅勺貼近裂縫,勺身的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像群蘇醒的銀蛇,順著記憶線往下延伸,纏住了那道身影的衣袖。身影回頭的剎那,他看見她臉上的皺紋里嵌著銀鱗,卻笑得溫和,眼角的紋路里還藏著年輕時的模樣:
“傻孩子,哪有純疼?”她抬手拂過勺身,指尖的鱗光與銅紋相觸,激起細小的火花,“你外公當年把蛇鱗磨成粉混進糕里,就是怕我疼得忘了加甜,說甜是疼的酵母,沒它發(fā)不起來。”
話音剛落,她手里的槐花糕突然化作漫天銀粉,像場溫柔的雪,撒向碎片海。那些痛苦的記憶碎片開始冒泡,表面凝結出層透明的膜,膜上印著對應的甜蜜——
挨打的鐵山后來吃到了蜜酒,趴在灶臺邊舔嘴角的糖漬;焦鍋旁擺著新蒸的饅頭,守灶者正往灶里添柴,火光照得他臉紅紅的;銹果樹下長出了甜藤,空味界人摘下藤上的果子,咬下去時眼里閃著光。
“這才是疼的本來模樣?!蹦赣H的蝕紋在掌心開出花,紋路里滲出甜甜的汁液,“得帶著甜一起記,才成得了味?!?br />
鐵山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線在發(fā)光,線端的銀槐花與碎片海的暖光融在一起,凝成根半透明的橋。橋對岸,空味界人的笑容里沒了苦澀,地球人的嘆息里多了回甘,有人舉著剛烤好的槐花餅,隔著橋遞向對面,笑聲順著橋身蕩過來,像浸了蜜的風。
可就在這時,身影往碎片海深處指了指。林風順著望去,碎片海的最底部,沉著塊巨大的黑色晶體,晶體里裹著片完整的蛇鱗,鱗上的紋路正慢慢爬向水面——那紋路像活的,每爬過一寸,晶體就滲出點黑霧,所過之處,剛補好的記憶碎片又泛起了灰。
“原來她不是跳下去,是要去那兒?!辫F山的銀簪疤突然發(fā)燙,他摸出懷里的甜疼晶,那是用他們補好的疼煉出的晶體,在光線下泛著暖光,“這是用咱們補好的疼煉的,或許能融開那晶體?!?br />
記憶線突然劇烈晃動,碎片海開始旋轉,黑色晶體上的紋路越爬越快,像群餓極的蟲。守灶者抓起塊焦鍋碎片扔進裂縫,碎片落水的瞬間,騰起股焦香,黑霧碰到焦香立刻縮了縮:“老法子管用!當年我就是用焦鍋的糊味,蓋住了蛇鱗的腥氣?!?br />
阿藍的刻刀在橋面上刻出“守味咒”,刻痕處滲出金色的液滴,滴在碎片海上,激發(fā)出更亮的暖光?!叭谖杜烧f,對抗純疼的不是甜,是‘疼過的人’——咱們帶著甜記著疼,本身就是解藥?!?br />
林風突然明白,青銅勺上的紋路為什么會活——那是無數(shù)人帶著甜記疼的印記,是一代又一代人用日子釀出的味。他將勺柄往裂縫里送,勺身立刻與太奶奶的衣袖纏在一起,銀鱗與銅紋相觸的瞬間,黑色晶體突然震顫起來,表面裂開了道縫。
縫里透出的,是雙界從未有過的、帶著微苦的甜香,像熬了整夜的槐花蜜,苦底里裹著化不開的甜。
鐵山剛要跟著太奶奶的身影往下跳,卻被記憶線拽住——線端的銀槐花已經長成了樹,花瓣落在雙界的田埂上,長出了會結果的疼甜藤,藤上的果子半青半紅,青的帶點澀,紅的裹著蜜。
“咱們在上面種藤,太奶奶在下面松土?!笔卦钫咄芽p里撒了把新收的種子,種子落在藤上,立刻發(fā)了芽,“這才是治疼的正經法子,一輩傳一輩,甜里裹著苦,苦里藏著甜,才成得了氣候。”
林風望著裂縫深處越來越亮的光,突然覺得青銅勺上的字跡清晰了——那不是“殺”,是“釀”。釀日子,釀疼,也釀甜,釀出的味,才夠兩界的人嚼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