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皇城，慈寧宮。

  此處的氣氛，與紫宸殿的莊嚴肅穆、垂拱殿的政務繁忙截然不同。

  宮苑內花木扶疏，幾株晚開的玉蘭點綴枝頭，散發(fā)出清雅的香氣。

  殿內熏著安神的淡香，陳設典雅而溫馨，少了幾分帝王家的威儀，多了幾分尋常人家的暖意。

  陳穩(wěn)褪去了沉重的朝服，換上一身寬松的常服，坐在鋪著軟墊的檀木扶手椅上。

  他眉宇間那常年凝聚的威嚴與疲憊，在此刻似乎也淡化了些許。

  他的母親，被尊為太后的劉氏，穿著一身絳紫色的常服，坐在他對面的榻上。

  雖已年近花甲，鬢角斑白，臉上也爬滿了歲月的痕跡，但精神看起來頗為健旺，眼神慈和而清亮。

  她正拉著一個約莫五六歲、虎頭虎腦男孩的手，往他手里塞著精致的糕點。

  那男孩是陳穩(wěn)妹妹陳婉的次子，名喚虎頭，此刻正有些拘謹，又忍不住盯著那誘人的糕點。

  “多吃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br />
  劉氏的聲音溫和，帶著老人特有的絮叨。

  “在宮里不必拘束，跟你自己家一樣?！?br />
  陳婉坐在稍下首的繡墩上，看著兒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從魔窟中救出時，瘦弱驚恐的十二歲少女。

  如今已嫁作人婦多年，生活富足安寧，眉眼間一派平和，只是偶爾看向兄長陳穩(wěn)時，眼中仍會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與崇敬。

  她身旁還坐著她的夫君，現(xiàn)任果毅都尉的張驍。

  張驍出身將門，為人沉穩(wěn)干練，在軍中口碑不錯。

  此刻在皇帝兼大舅哥面前，他正襟危坐，神態(tài)恭敬，偶爾回應著太后的問話。

  “虎頭，還不快謝謝外婆?！?br />
  陳婉輕聲提醒兒子。

  虎頭這才反應過來，小手攥著糕點，笨拙地就要跪下磕頭。

  “免了免了?！?br />
  陳穩(wěn)擺了擺手，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

  “在祖母這里，沒那么多規(guī)矩。”

  他看著虎頭，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自己和妹妹在焦土鎮(zhèn)掙扎求生的影子。

  那時的他們，何曾想過能有今日這般光景？

  能安穩(wěn)地坐在這富麗堂皇的宮殿里，享受著天倫之樂。

  “兄長近日操勞，瞧著又清減了些?！?br />
  陳婉關切地說道，目光落在陳穩(wěn)比上次見面時似乎更顯深刻的眼角紋路上。

  “政務雖重，也當珍重圣體才是。”

  劉氏聞言，也立刻看向兒子，眼中滿是心疼。

  “是啊，文仲。”

  她依舊習慣叫著兒子的本名。

  “娘知道你肩上擔子重，可這身子骨是根本。”

  “聽說前些日子你又咳得厲害？太醫(yī)開的藥可都按時吃了？”

  “莫要像先前在雄州那般，不顧惜自己……”

  提起雄州舊事，老人家的語氣里便帶上了幾分后怕與埋怨。

  陳穩(wěn)心中微暖，耐心應道：

  “娘，婉兒，不必擔心。”

  “不過是偶感風寒，早已無礙了?！?br />
  “太醫(yī)署調理得很盡心，朕……我心里有數(shù)。”

  他自然不能將動用能力引發(fā)反噬、損耗壽元的真相告知家人，徒增她們煩惱。

  “有數(shù)有數(shù)，你每次都這么說?！?br />
  劉氏嘆了口氣，不再深究，轉而將目光投向安靜坐在陳穩(wěn)下首位置的太子陳弘。

  “弘兒近來倒是長高了不少，聽說跟著張相去河工上，很是學了些東西？”

  陳弘今日穿著便服，顯得比在正式場合放松些。

  聽到祖母問話，他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回答：

  “回祖母的話，孫兒隨張師傅去了汴河工地，見識了清淤固堤，還看了工部新造的‘攪龍船’，甚是奇妙?！?br />
  “張師傅教導孫兒，治國需知民生多艱，需曉錢糧不易?！?br />
  他說話條理清晰，態(tài)度恭謹，雖帶著童音，卻已初具儲君風范。

  劉氏看著孫兒，眼中滿是慈愛和欣慰。

  “好，好，知道用功就好?！?br />
  她招手讓陳弘近前，拉著他的手細細端詳。

  “你父皇像你這么大時，還在……唉，不提那些舊事了?！?br />
  “你們現(xiàn)在趕上好時候了，更要好好讀書，明事理，將來替你父皇分憂?！?br />
  “孫兒謹記祖母教誨?！标惡牍郧蓱?。

  陳婉也笑著對陳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