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如山。

  “陳”字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指引著方向。

  兩萬禁軍精銳組成的玄色洪流，在皇帝決絕的命令下，如同上緊了發(fā)條的戰(zhàn)爭機器，驟然改變了原有的節(jié)奏。

  取道滏口徑，意味著他們要放棄相對平坦易行的官道，轉(zhuǎn)而切入一條更為狹窄、崎嶇的近路。

  這條路能縮短至少一日半的行程，但代價也同樣巨大。

  車輪碾過裸露的碎石，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馬蹄踏碎溪澗邊的薄冰，濺起冰冷的水花。

  士卒們沉默地奔跑著，沉重的甲葉與兵刃碰撞，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混合著粗重的喘息，構成了行軍曲唯一的伴奏。

  陳穩(wěn)依舊騎行在隊伍中段，他的目光掃過兩側(cè)飛速掠過的山崖與密林。

  體內(nèi)三十二倍效率支撐著他，讓他能比常人更持久地保持清醒與體力，但連日趕路的疲憊，依舊如同附骨之疽，悄然侵蝕著每一個人。

  他能看到，一些士卒的嘴唇已經(jīng)干裂，腳步也開始有些虛浮。

  “傳令，原地休整一刻鐘！飲水，進食！”

  陳穩(wěn)的聲音透過沉悶的空氣傳出。

  命令層層下達。

  如同堤壩泄洪，原本保持著嚴整隊形的隊伍瞬間“松散”下來。

  士卒們幾乎是立刻癱坐在原地，迫不及待地解下水囊，仰頭痛飲。

  也有人掏出懷里硬邦邦的干糧餅，用力啃嚼著。

  沒有人說話，只有一片牛飲與咀嚼的聲音。

  陳穩(wěn)沒有下馬，他環(huán)視著周圍。

  這里是滏口徑的一段險要之地，兩側(cè)山勢陡峭，僅容三四匹馬并行。

  若在平時，此地易遭埋伏，絕非理想的扎營或休整之地。

  但此刻，時間就是晉州城頭那些守軍的生命。

  “陛下，喝口水吧?！?br />
  中郎將李武遞過一個水囊，他的臉上也滿是塵土，眼窩深陷。

  陳穩(wěn)接過，喝了一口。

  冰冷的水滑過喉嚨，稍稍驅(qū)散了一些疲憊。

  “工部的人跟上了嗎？”他更關心這個。

  “跟上了！”

  李武指了指隊伍中后段一些裝載著特殊器械的馬車。

  “趙尚書派來的幾位大匠和他們的徒弟都咬著牙跟著呢，那些寶貝也用厚氈蓋好了，只是這路太顛，怕是損耗不小?！?br />
  陳穩(wěn)點了點頭。

  趙老蔫的研究突破，是此戰(zhàn)的關鍵變數(shù)之一。

  那些尚未經(jīng)過大規(guī)模實戰(zhàn)檢驗的“共振式廣域擾晶塔”原型機和更多的“擾晶盤”，是他們對抗鐵鴉軍詭異手段的最大依仗。

  絕不能有失。

  “告訴負責護衛(wèi)工部車駕的弟兄，人在，裝備在?！?br />
  陳穩(wěn)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末將明白！”李武肅然應命。

  休整的時間短暫得如同白駒過隙。

  一刻鐘剛到，甚至有些士卒還沒來得及把最后一口餅咽下去，急促的集合哨音便已響起。

  沒有人抱怨。

  所有人默默地站起身，重新整理好裝備和隊形，再次邁開了沉重的步伐。

  玄色洪流，繼續(xù)向著北方涌動。

  越往北，空氣中的寒意便愈發(fā)明顯。

  傍晚時分，天空飄起了細密的冷雨。

  雨水打濕了甲胄，浸透了衣衫，讓原本就難行的山路變得更加泥濘濕滑。

  不時有士卒腳下打滑，摔倒在泥水里，又被身邊的同袍奮力拉起。

  隊伍的行進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

  壓抑的氣氛，如同這陰冷的雨幕，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陳穩(wěn)能感覺到，那股來自遠方的冰冷意志，似乎更加清晰了。

  它像是一塊巨大的寒冰，散發(fā)著無形的壓力，試圖凍結(jié)這支軍隊的士氣與熱血。

  他甚至能隱約“聽”到，那意志中蘊含的嘲諷與等待，仿佛在說：來吧，來吧，在這泥濘與寒冷中耗盡力氣，然后來晉州送死。

  “陛下，雨勢漸大，是否尋地扎營？”

  有將領前來請示，聲音中帶著擔憂。

  “弟兄們都很疲憊了，再強行軍，恐非戰(zhàn)斗減員會增加。”

  陳穩(wěn)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抬眼望向灰蒙蒙的北方天際。

  晉州城頭的烽火，仿佛在他眼前燃燒。

  石墩那“五日之期”的怒吼，在他耳邊回蕩。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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