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陰霾:柴榮病重
柴榮病重的驚雷余波未平,另一片更為沉重、帶著森然官家威壓的陰霾。
已從汴梁方向滾滾而來,迅速籠罩在澶州,尤其是陳穩(wěn)治下的三縣上空。
首先抵達的并非軍隊,而是一紙措辭嚴厲的敕牒。
由新任的宣徽北院使、代表著朝廷中樞意志的宦官董遵誨親自攜來。
敕牒并非發(fā)給柴榮
——這位病重的節(jié)度使已被暫時“靜養(yǎng)”。
而是直接發(fā)往澶州各軍州及陳穩(wěn)這個澶州防御使處。
敕牒中,朝廷以“北虜窺伺,國用維艱”為由,連下數(shù)道鈞旨:
其一,“加征河北諸道防秋稅賦”。
名義上是為了應對契丹可能趁柴榮病重發(fā)起的秋季攻勢。
但攤派到陳穩(wěn)三縣頭上的數(shù)額,遠超常規(guī),幾乎是往年同期的兩倍有余。
且要求限期解送汴梁,不得延誤。
其二,“收歸部分榷場之利”。
明令規(guī)定,包括灰狼口在內(nèi)的幾處重要邊市榷場,其抽分及官營貿(mào)易所得,需直接上繳三司(鹽鐵、度支、戶部)。
地方節(jié)鎮(zhèn)及防御使不得擅自截留挪用。
這一條,幾乎是精準地打在了陳穩(wěn)通過貿(mào)易積累財源的要害上。
其三,“核查諸軍州倉廩甲仗”。
著令宣徽院、三司及御史臺組成聯(lián)合察核使團,不日將赴河北各州,重點核查糧倉儲備、軍械數(shù)量及地方財政收支。
美其名曰“統(tǒng)籌調(diào)配,以資國用”,實則劍指陳穩(wěn)等實力派將領的根基。
董遵誨在澶州州衙,面對代父理事、面色蒼白的柴宗訓以及澶州一眾文武,宣讀敕牒時。
語氣倨傲,眼神銳利地掃過在場眾人,尤其在并未親自前來。
只派了代表參會的陳穩(wěn)下屬身上停留片刻。
“諸位……”
董遵誨尖細的嗓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陛下深知河北將士守邊辛苦,然國事艱難,還需上下同心,共度時艱?!?br />
“各項鈞旨,務必嚴格執(zhí)行,不得有誤。若有陽奉陰違、稽遲推諉者,休怪國法無情!”
澶州城內(nèi),一時噤若寒蟬。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汴梁朝廷趁著柴榮倒下的空檔,迫不及待地要收回權力,削弱藩鎮(zhèn)。
尤其是要鉗制如陳穩(wěn)這般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且與柴榮關系密切的實力派將領。
那沉重的稅賦、被收走的財源、即將到來的核查,如同一道道枷鎖,要將可能騰飛的蛟龍死死捆住。
消息傳回洛川,防御使府內(nèi)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欺人太甚!”
石墩氣得額角青筋暴跳。
“使君這才剛病倒,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要來抽血割肉!
加征這么多稅賦,還要收走榷場之利,這分明是要斷我們的活路!”
張誠拿著初步核算的賬目,眉頭緊鎖:
“使君,若按此稅額征收,且榷場收入大幅削減,我三縣財政立刻便會捉襟見肘。”
“莫說繼續(xù)擴軍備戰(zhàn),便是維持現(xiàn)有軍隊規(guī)模、官吏薪俸以及各項民生支出,都難以為繼?!?br />
“更何況,還要我們限期解送汴梁……”
王茹面露憂色:
“還有那核查使團,來者不善?!?br />
“他們?nèi)翳F了心要找麻煩,總能挑出毛病。屆時,只怕……”
陳穩(wěn)坐在主位,面色沉靜,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
汴梁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比預想的來得更快、更狠。
這不是簡單的猜忌。
而是系統(tǒng)性的、全方位的政治與經(jīng)濟鉗制,要在他羽翼未豐之時。
將他牢牢困死,甚至借此機會削弱乃至吞并他的勢力。
“活路,從來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的?!?br />
陳穩(wěn)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定力。
“朝廷此舉,意在困我、弱我,迫我就范?!?br />
他看向張誠。
“加征的稅賦,賬面上一文不少,按要求準備?!?br />
“但解送之時,可分批緩送,以道路不靖、糧秣征集需時為由,盡量拖延?!?br />
“另外,立即著手清理賬目,尤其是糧倉、軍械庫的出入記錄。”
“務必做到滴水不漏,表面光鮮,讓他們查不出大的錯處,但核心數(shù)據(jù),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手里。”
張誠立刻領會。
“屬下明白,表面文章做足,暗里能拖則拖,核心機密絕不外泄。”